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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河北保定府有一戶人家,祖上三輩都是做生意的,早年不過是擔個小貨郎擔子穿府過州地叫賣,到第二代便買起店鋪行起商來,看看到了第三代,不得了,成了保定府乃至整個河北道上最顯赫的富戶。這第三代上只生了一個兒子,這家人姓陳,主人年逾五十才得了這一個兒子,自然愛如性命。這陳家老爺為著家裡只是經商,並沒有個讀書人,能夠出仕為官,遇著打起官司,銀錢費了不少不說,還得看盡官家的臉色,所以一心要這個兒子讀書出仕,改換門庭。

這個兒子小名喚著大郎。陳老爺指望著大郎二郎三郎這麼一路生下一堆兒子來,誰知自從生了大郎,不過三年老太爺便歸了西,遺命夫人千萬要兒子好生讀書,將來改換門庭。夫人謹遵夫命,為兒子延請名師,細心教導。

這個大郎生得鳳目修眉,氣韻凜然,他倒也聰明,論詩作文也還過得去,十五歲中了秀才,再兩年就中了舉人。然而此人生性好動,除了讀書,便片刻不肯安寧,家中只他一個男兒,不讀書時,便合同一夥坊裡子弟,鬥雞走狗。他又喜歡舞刀弄槍,天生一把好力氣,又好打個抱不平,成日不停地惹禍。

夫人拘得他一時,過一陣兒又故態復萌。

如此兩三年混下來,看看已經是十八歲了。夫人終於下了決心,差人將正在酒肆中與人飲酒作樂的大郎找回來,這大郎雖則浪蕩,卻也侍母甚孝,聽到母親叫他,扔下一干兄弟便回家來。

夫人沈著臉說道:「大郎,你爹替你取下的大名是什麼?」

大郎看母親神色莊嚴不敢放肆,老實回答:「爹替兒子取的乃是震庭。」

「你知道那是什麼意思?」

「是爹爹要兒子光宗耀祖,改換門庭的意思。」

夫人不再多話,指了指桌上一包銀兩:「這裡頭乃是三百兩紋銀,你帶上春兒,去鄉下莊子上念書去吧,秋試前我自然差人送盤纏來,你們主僕二人就去給我應考去,若是中不了你就不用回來了,老娘一條繩子勒死了去地下給你爹陪不是去。」


大郎只得同書僮春兒一處,沒奈何奔了田莊來。那守田莊的孟老兒本是陳家的僕人,圖他忠誠可信,便將莊子交給他。孟老兒將他主僕二人安在西院住下。那院子雖然比不得家中那般錦繡燦爛,但是乾淨整潔,院子順牆種著一溜兒的桃李杏樹,正是春天開得紅紅白白好不熱鬧,大郎看了倒也喜歡。

孟老頭又喚了一個僕婦替他們主僕二人做飯,那僕婦名叫玉娘,二十來歲。一身白衣裳,黑壓壓的頭髮邊插著一朵白絨花。原來是才死了老公,家裡又沒有別人,只得出來幫傭。孟老兒見她生得乾淨,做得好飯菜就找了她來侍侯大郎。

孟老兒將事兒一一交待,正要走時,又回過來說:「這隔鄰的院子裡也是住著個書生,他是租一年,秋天據說也是要京去趕考的。」

自此大郎便在田莊中住下,收心讀書。


只是他是佻達慣了的人,一時怎麼安寧得下來。幸好春兒還善解他意,時常帶了他出門去田間地頭地閒逛,實在悶不過,就偷偷地潛回保定城去帶些新鮮玩藝回來替他解悶。這一日他讀了半日書,只覺得眼澀口乾,便要茶喝,喚了幾聲不見春兒應聲,方想起自己差他進城去了,玉娘此時也回了娘家,院子一個人也沒有。倒是幾株花樹開得繁茂,引得蜜蜂嚶嚶嗡嗡地嚷著。

他倒了一盅茶走到簷下看那花,白粉牆襯著青瓦倒真是另有野趣,更兼幾樹花有紅有白,更襯得春光明媚,大郎看著一枝桃花開得分外好,卻遠遠伸出逸到隔鄰院中去,他見牆下倚著一架木梯,本是修剪枝葉用的,他放下茶盅便搬過梯子,兩三步蹬了上去,將那花伸手正要摘,便聽得牆下有呻吟之聲,他住手向下看,卻不由怔住了。


那花樹下,兩個人貼牆站著,一人按了另一個摟著親嘴兒,那被壓之人身形纖細,胸前衣裳已經被拉開,胸脯潔白如玉,殷紅兩點卻不是女子,大郎從上往下瞧便瞧不清那人模樣,只覺得此人膚色甚白,鼻梁挺直,唇色鮮紅,親他之人正伸出舌頭來引逗,他卻死閉了唇不讓舌頭進來,一面伸出雙手想要推開身上的人,另一人卻生得精壯,滿臉鬍鬚樣子粗俗。這人三番兩次不得逞著了惱,一隻手握了他的兩隻細白的手腕,當真是皓白如玉,一隻手便扒去他的下衣,低聲道:「小浪貨兒,老子要動粗了。」說著將此人一條腿抬了起來,解了自己的下衣,那話兒早腫脹起來,不住地滴著水,身子一挺便要刺入,那被壓之人看了這長槍想是嚇到了,身子扭著要掙脫。架不住身上的人力氣大,只得說:「你且放我躺下來,這般站著我使不上力氣,你也不得盡興不是?」

那人想想也對,腳下青磚地上鋪著紅氈子,當即放那人下來,令他向下趴著,露出雪白的後臀來,粉色的穴口微張著,下面是兩彎雪白的大腿,那人早禁不住了,赤著下身,對準洞口撞了進去,下面的人吃疼,身子便朝前一撞,只得幾下,洞口流出血來,順著雪白的腿流下來,紅白相間分外醒目,想是吃疼不過,竟然哼出聲來,他越是哼上面的人便越是弄得歡快,便聽得啊啊兩聲大叫,背上的人早射了出來。

這時下方的人才慢慢軟倒,臀部還朝上,一陣風吹來,粉色的桃花落了這人一身,這人從背至腳都祼著,那情形竟讓大郎心裡癢將起來。雖始終沒能見到這人的面目,不自禁地恨不能躍下牆去,也弄上一弄。

卻見那精壯漢子已經穿了衣服,拍了拍他的屁股笑道:「起來吧,藥我給你放在房中,我得先回去了。你那事包在我身上了。」說完起身去了。

這人趴在地上沒有動彈,半晌頭埋在臂裡,雙肩聳動,想是在哭,卻不聞半點聲息。大郎瞧得奇怪,一腔情慾淡了下來,便想安慰這人兩句。

「你先別哭啊,且穿上衣服,當心受涼。」

那人聞言吃了一驚,連忙翻身起來,想是後穴疼痛只得側身坐著,那身段便憑添了風韻。一頭烏髮披了一肩,衣裳半遮半掩著身子,抬起了頭,卻見此人竟是個極美的少年,眼中淚光猶在,唇色豔紅,鮮豔欲滴,臉色卻有如罩著一層嚴霜,大郎給他冷冰冰的目光一看便心慌意亂,連忙縮回頭去,三腳並著兩步下了梯子,一氣跑回房中,撲地一聲關上門,還猶自喘氣不停,兩股間脹得難受,低頭看時,卻見襠內高高地鼓了起來,不由地面紅過耳,雙手捂著襠在凳子上坐了下來,一顆心卻撲撲地亂跳。


原來大郎雖是浪蕩子弟,卻自來不喜女色,偶爾沾一沾女娘們也並不覺得有多快活。同兄弟們混時怕人恥笑他便裝作十分雄壯的樣子來,實際上他好的便只是兄弟們喝酒吃肉,到處生事罷了,圖的便是那一分兄弟情誼,至於女子也沾過幾個,卻並非意想中那般快活,是以在女色上大郎瞧得極淡。這日見了這光景,心裡卻翻騰起來,原來男人也能弄,看那漢子的模樣像是十分受用,那又是怎麼一回事?想起少年雪白的身子,陽光下粉色的後庭,心中燥熱,那話兒便越發大了,他忍不住用手上下套弄起來,只弄得兩三下,便射在手心裡。他胡亂擦了身子,另換了中衣,坐在簷下只是想,那少年是誰?

他只顧想著,沒留神日頭墜了下去,天色暗下來,但聽得有人敲院門,大郎神不守舍便問:「誰啊?」

「公子,你且開開門啊!」聲音清脆,竟是個少年人的聲音。

大郎心中一動,想道:莫非便是那個少年?心頭一熱,大步走去開門。


等到一開門,大郎一看門外那人,便如霜打了的茄子般低了腦袋。垂頭喪氣地回了房中,春兒見他興興頭頭地來開門,轉眼便灰了臉不知是什麼意思。「公子,你怎麼了?看見春兒不高興了嗎?」

大郎倒在床上說:「死小子,一去這一天,做什麼去了?可是溜回去見你家小青頭了?」小青頭是夫人的丫頭,春兒的相好,大郎撞見他們幾回偷歡了。

春兒將手中的包裹一放說:「公子冤枉死春兒了,你瞧瞧這一包兒衣裳,都是夫人讓我帶回來的。」

主僕二人說著話,老孟進來了,大郎打發春兒去看看飯好沒,拉了孟老兒問他隔鄰住的什麼人。孟老兒捻著鬍鬚半日不說話,急得大郎恨不得將他那幾根鬍子一把抓扯完,才聽孟老兒說,隔鄰的原來是住著一老一少兩個人,說是江南人氏要進京應試,保定府離京城近,那老的是少年的僕人,跟了公子出來,因怕京城裡太喧囂就住在這兒,到秋天上京城去。誰知住了不到三個月,那老僕竟然一病死了,只留下少年,獨個兒住著。

那少年本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主,此時死了老僕,起居沒人料理。便央了老孟在村裡找了個半老的僕婦侍候。好在那少年似乎不短銀錢,出手倒也大方,平日裡在村學裡搭館讀書,據說文章極好,連村學裡的老儒生都說做得好文章。

「他文章做得好那幹嘛還要去村學?那村學只好教幾個蒙童罷了,哪裡還能教得了他?」大郎說。

孟老搖搖頭說:「他住在這裡又不生事,平時又不多語,在學裡也是不大作聲,就由他去呢。租金原是交了一年的,那理他做什麼?」

大郎想了想問:「他可有什麼來往的人嗎?」

孟老兒搖頭說:「沒見著什麼人。只有一個說是縣裡的督學的,說是他遠房的表兄,時常來看他一看,除此之外就沒有了。」

大郎默然不語,他是個好動之人,腦子裡一刻不停地想著這事,一夜不得安睡。


大郎雖是留上意了,但他素來是個豪爽之人,三不兩日地也把這事漸漸忘記了,慢慢地春盡了,那花也謝得差不多了,枝頭結起了小小的果子,天氣卻熱了起來。他讀了這一個來月的書,只拘得腦袋疼,想到夫人的板尺厲害,總還是不敢溜回城去。

這一日看書看得煩悶之極,在院子裡溜達,抬頭看滿樹的綠葉,密密實實地長過牆去,濃蔭匝地,牆邊更覺得幽靜,正時午間靜謐之時,便聽得隔壁叮地一聲,似是調弦之聲,他側耳細聽,果然片刻間便有樂聲響起,叮叮呤呤煞是好聽。大郎不通音律,只覺得那樂聲淒涼無限,聽得他眼熱心酸,一曲未終,他幾乎要落下淚來,正抬了袖子要拭淚,那琴聲突然一滯,嚓地一聲,樂聲陟止,像是斷了琴弦。

大郎正聽得魂不守舍,琴音一斷還沒理會得,只聽得牆外有人說道:「隔牆何人聽琴?」聲音清洌,如斷帛之聲,大郎嚇了一跳,收起心神道:「在下偶爾路過,衝撞了公子雅興,對不住之至。」

因隔著牆,大郎只恐他聽不見便大聲說話,那邊半天沒了聲息。大郎站了一會兒,不得主張,便搬了那梯子來爬了上去。

此時綠葉滿枝,大郎拔開枝葉向下看去,正好看到院中一人仰頭看過來。一身青衣,漆黑的頭髮一絲不亂地都束在頭頂,一根玉簪輕輕綰住,此外全身上下再無一絲裝飾,更顯清爽脫俗。大郎平時結交的都是些酒肉之徒,從無這般清俊秀雅之人,為他氣勢所奪竟然說不出話來。

這少年看了他微微一笑,風姿嫣然:「原來是公子,不知公子可懂音律?」

大郎紅了臉道:「震庭鄙陋之人,只些許認得幾個字,這音律一道委實不通得很。」

少年瞧了瞧他,又低頭摸了摸脖子,道:「公子不通音律,卻能讓我的鳴泉斷弦,那是有緣之人,不知可否移駕寒舍一敘?這般隔牆說話,可有多累。」

眼前這少年便如神仙中人,大郎連大氣都不敢出一口,生怕氣出得大了,便將這似乎一股清氣幻化而成的少年吹個蹤影不見,聽他相請哪裡還會推辭,呆呆地點了點頭,便要爬過牆去。

那少年咦了一聲道:「兄台那院竟是沒有門的?還是說慣只會翻牆入院?」

大郎這才滿面通紅,將一條跨到牆頭的腿收了回來,下了木梯,打開院門,三兩步走到隔鄰院門,只見朱漆大門洞開,少年袖手立在門邊等候。


第二章


大郎想不到他會開口相請,喜不自勝地跟了他進去,少年公子將他請進正房中,分賓主坐下。這人年齒尚幼,唇紅齒白,秀美異常。大郎不敢多看,低下頭去。

少年笑道:「適才兄台在隔牆聽琴我這鳴泉竟然弦斷,想必公子定是知音了,說是不通音律那是太過謙了,不知能否為在下操演一曲?」

大郎頓時面紅過耳,心想操琴?操刀還差不多。將頭搖得撥浪鼓一般道:「我不過偶爾路過,聽了一會,實在是不懂琴理,要操琴那更是萬不能的。大郎自小便不喜琴棋書畫,看到這些東西便腦袋疼,那裡配做公子的知音?」

少年臉現詫異之色,沈呤道:「如此,適才那一曲公子可知是什麼曲子?琴音何解?」

大郎滿面赧顏,道:「在下真的不通琴理,那是什麼曲子當真不知,只不過聽得這琴音淒涼,便似有無限悲涼一般,卻不知作何解?」

少年臉上神色變幻不定,微蹙眉尖,墨玉般的眼珠緩緩轉動,目光在大郎臉上掃過,展顏笑道:「那我再為公子奏一曲,公子可能聽出是何曲意。」

說罷走到廊下李樹下,將斷弦換過,重又調了調音,奏了起來。但聽得琴音激昂,便如驚風密雨一般,時有裂帛之聲,俄而又如金鼓齊鳴,變幻刀戈之聲,大郎只聽得心馳神往,便如在戰場上廝殺一般,耳畔似有戰馬嘶鳴,猛聽得琤地一聲,曲音重又緩和,慢慢低沈下去,大郎眼前便似見戰鬥結束,戰場上夕陽西下,西風殘照,旌旗漫捲,偶爾傳來戰馬的悲鳴之聲,終於樂聲越行越遠,漸至不可聞。

院內一時沈靜如死,過得半日,大郎拍掌道:「好曲好曲。」

少年回過頭來:「公子,這琴音可聽出什麼來?」

大郎將適才所感一一說了,那少年眼直直地看著他,終於歎道:「公子,這是一曲《萬古悲風》,說的乃是戰國時秦趙的長平之戰。難得公子深諳琴理,盡皆了然於胸。」

大郎雙手連搖道:「公子休要這般說,羞殺人了。只因在下自幼頑劣,雖讀了些書,卻不肯多用心,對琴棋書畫一道全然不能。便是連琴也不曾動過,家中那張琴蒙塵日久,那裡談得什麼深諳琴理了?」

少年卻正色搖頭道:「哪裡是非要會操琴才能明琴理,知音人講究的是個心字,公子不明琴理卻能聽懂琴音,皆因公子至性之人,能用心品琴,東坡曾有詩言道:『若言琴上有琴聲,放在匣中何不鳴?若言聲在指頭上,何不於君指上聽?』說的便是這個意思,琴音源自於心,聽者能解其味也是在於其心啊。如此看來公子當真是間非的知音之人。」

自此少年方告知大郎,原來少年姓寧名間非,浙江蕭山人氏,今年十七歲。只因故鄉遭瘟疫,全家只剩下他與老僕一人,輾轉萬里來到保定為著參加會試,誰知老僕竟然一病而亡,只遺下寧間非一人在此,他言詞間對大郎好生親近,大郎自那日隔牆窺春之後,對少年便無比仰慕,雖則那日少年神色冷峻。然而今日一夕傾談,只覺得對方言詞俊雅,人物風流,便將那日一點點豔想拋諸腦後,一心一意結交起來。

寧間非房中除了書外便是一紋屏,一書案,一盞明瓦風雨燈。大郎看那架上密密排著許多書,突然看到一部六韜兵略,頓時喜不自禁,問過寧間非從架上拿下看了起來。

寧間非也不來理他,自己拿了一卷書坐在南窗下看起來。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辰,但見太陽光漸次昏黃起來,室內光線暗了下來,終於紙上的字再也不能分辨清楚,大郎才抬起頭來,南窗下早不見了寧間非的蹤影。他連忙站起身來,而門外天色已晚,院裡的廚房升起一縷煙來。

聽得房門吱呀一聲,寧間非身後跟了一僕婦提著食盒,寧間非含笑道:「公子看得專心,間非不敢打擾,如今天色已晚,僕媼做了飯菜,公子可能將就一用?」

大郎那裡會推辭,道過謝,在几旁坐下,僕婦布了飯菜自去,只見桌上幾個小小的瓷碟,寧間非道:「不知公子口味,只做了幾樣清淡的小菜,公子將就用吧。」

大郎見那些飯菜全是尋常的菜蔬,不過是清炒乾筍,白水豆腐,金絲玉蓴,另有一碗香米飯。只看食器精巧便令人胃口頓開。

他邊吃邊想,這個寧間非看起來像是不食煙火的人,難道這些飯食竟然全是他做的不成?寧間非像是洞然他的想法,微笑道:「這些菜可不是我做的,只不過馮媼做時我在旁指點了一下。」

大郎嘻嘻一笑:「公子纖塵不染的人,在下若非親眼所見再不信公子會進廚房。聖人說,君子遠庖廚麼。」

寧間非嘴角一撇道:「君子難道不吃飯?那些話聽著就是了,若較起真來,那真是坐臥皆不是了。」


飯罷,天色微黑,天上掛起了一勾彎月來。大郎見寧間非書房壁上掛著一柄長劍,但指著問道:「寧公子,你也好劍術?」

寧間非看了看那劍搖頭道:「間非自幼體弱,習不得武,這劍不過是做做樣子,公子難道喜愛此道?可否演練一番?」

大郎巴不得一聲,寧間非取了劍給他,便在院中舞了一回,但聽得樹梢風動,寧間非悄立簷下,那月光漸次清晰起來,大郎的影子在地上騰挪跳躍,十分矯健。一套劍法練罷,大郎收劍立身,將劍還了給他,二人都是一笑。

便在此時,只聽得有人拍得門山響,夾雜著斷續話聲:「小非兒,開開門啊。哥哥我來了。」

嗓音粗糙,言詞粗鄙,大郎猛地想起那日壓在寧間非身上的人來,轉頭看寧間非時,只見他擰緊了眉頭,一排細白的牙齒咬住了下唇。默默將劍收進屋中,出來對大郎道:「公子,我有客人來訪,天色也晚了,請公子先行回去,你我改日再敘吧。」

大郎見他神色萬般無奈,想來對來者十分厭煩,卻不敢拒之門外。大郎便起了豪俠之心,道:「公子來者何人?如若敢欺負寧公子,我陳大郎定放不過他去!」

寧間非神色轉淡,淡到面上靜如死水,兩隻眼睛一片木然:「陳公子,先請吧。恕間非不留客了。」

大郎見他明明是被逼不過,卻偏生要趕自己走人。他平生最見不得便是恃強凌弱之事,何況寧間非人品出眾,言談不俗,這般冰清玉潔似的一個人為何卻要受那般凌辱?他上前一步,雙手按在寧間非肩上道:「寧公子,你休怕,憑他什麼樣的人,在保定府沒有陳家放不平的事。我去替你打發了他!」

寧間非身子瘦削,按著肩頭的手隔了薄薄的衣衫能觸到皮膚下細細的肩骨,大郎更增了心痛,寧間非卻伸出手來輕輕拂開搭在肩頭的手,漠然道:「不用了,此人是我的客人,陳公子不用多事。」

門外之人早已經不耐煩起來,話越來越難聽,大郎看寧間非開了大門,那人便撞了進來,一見大郎站在門邊,乜斜著眼道:「小非兒,這人是誰?」

寧間非道:「陳公子,請了!」雙手一拱,轉身進門,那漢子撲地關上了大門。


※     ※     ※


這一夜他翻來覆去地只是睡不著,披衣起來,夜涼如水,階前便如潑了一地白霜般,將樹葉影子映在地上,有風時便顫個不住,也不知翻騰了多久,聽得門吱呀一聲開了,寧間非含笑走了進來,大郎心中詫異問他如何進來,寧間非但笑不答,卻輕輕俯下身子在他臉上親了親,大郎意想不到,臉上頓時飛燒起來。

寧間非直起身子,慢慢兒解了衣裳,露出胸膛來,胸前兩點如紅玉一般,燭光下晶瑩透亮,看了看大郎正看著他,有些嬌羞地背轉了身子,輕紗般的衣裳從背上滑落,露出光潔的背,微微上翹渾圓的臀,股間一道粉色的細溝,起伏圓潤,大郎伸出手指在那臀縫間輕輕撫過,凝脂般的肌膚滑不留手,觸到那菊穴口時,只覺得臀縫一緊,大郎氣緊起來,一隻手便伸出手環住寧間非的細腰,將他貼胸抱著在膝上坐下,只覺得下面脹得難受,那硬處便直抵寧間非的後庭,但嗅得鼻中一股淡香,似有若無,大郎心神俱醉,一面摟緊了寧間非,一面叉手解了自己的小衣,扳開他臀縫,直直頂入,寧間非吃疼,身子向下一坐,大郎只覺得快不可言,狠命向上頂去,寧間非便在他股間起落起來,如是來回幾十下,寧間非雪白的身子在他眼前晃動,背部的肌膚慢慢透出粉色來,更增情色,大郎身上滲出汗來,耳聽得寧間非呻吟出聲,那聲音伴合著玉莖進出的滋滋聲,屋裡瀰漫著濃烈的淫糜氣息,他一手扶著寧間非的腰,一隻手卻去套弄寧間非的東西,怪在那東西竟然軟著,他臉貼著寧間非想要問他,誰知寧間非更用力地在他身上猛烈地上下,大郎不及開口,便一洩如注,寧間非轉過臉來,面呈緋紅之色,輕笑起來。


便在此時他大叫一聲醒轉過來,那慾液噴了一床一身,鈴口還在不停地淌著水兒,轉頭看窗戶時,只見東邊已經是半天紅霞,天已經大亮了,原來卻是春夢一場。


第三章


他呆坐在床上半晌,想起夢中光景,不自禁地紅了臉,再看中衣被褥上淋淋漓漓地滴了不少。三兩下除了衣衫,正好春兒端了洗臉水進來,便讓春兒替他找了衣裳換了下床。

春兒便去收拾床鋪,片刻間吃吃地笑出聲來。大郎聽得心裡作惱罵道:「小殺才,有什麼好笑的!」

春兒放下被褥,挨近他身邊道:「公子,我知道,定是想女人了不是?」

大郎面紅耳赤作聲不得,那春兒在他耳邊繼續道:「公子,其實這事不難辦,咱們這兒不是有現存的女娘?」

大郎心想怎麼能跟他說自己想的壓根便不是女人,也懶得理他。

春兒低聲道:「公子,那玉娘雖是個小寡婦,可年紀尚輕,模樣兒還端正,公子何不……」

話沒說完,大郎便喝道:「放你娘的屁!再說我便稟明夫人,把你賣到南邊去作奴才去,真是不學好,還想小青頭做媳婦呢,作夢去吧!」

春兒一腔好心碰了一鼻子灰,自己覺得沒趣,走開去收拾床上。那玉娘卻端了早飯過來,大郎看她做乃是碧玉粥,配著幾樣小菜,外加一碟子水晶皮兒的包子,一個只有小兒拳頭大小,晶瑩剔透,煞是可愛。

大郎便抬眼看那玉娘,水靈靈一對兒眼睛,生得乾淨俏麗。也不忙吃飯問道:「玉娘,你是南方人氏吧?」

那玉娘說是,母親是江南人,嫁到這裡來的。大郎又問她一應江南菜肴可都會做,玉娘說是會做。大郎沈思半晌,玉娘見他不說話也不敢走,半日大郎才見了她還站著呢,方讓她去了。

春兒在一旁偷笑,心想這公子幾時變成這樣一副說一套做一套的脾氣來,明明是看上了玉娘卻還不准人說。私下裡將他家公子嘲笑了個夠。


隔了一日,大郎找了孟老兒來,說道是玉娘做的飯菜太過清淡,他吃著不得勁。倒是前日在隔壁寧公子家吃了頓飯,那馮媼做的倒還對胃口,讓孟老兒去跟兩人說說換個主家。

果然不出三日,便見那馮媼在這邊做飯灑掃了。大郎抽空問那馮媼寧公子幾日不見了,人可還好。馮媼道是前日受了此風寒,病了幾天。大郎聽了作急問她現在如何了。

馮媼道:「老身前日走的時節寧公子已經可以下床了,再將養些只怕就好了。」

大郎站在院裡發起呆來,想起那夜來的人不知怎生折磨寧間非,心裡難過。轉念想到自己做的夢,忍不住暗罵自己禽獸,夢裡都不老實。

他一天在牆邊走了數個來回,終於還是忍不住搬了梯子過來,偷偷爬上牆頭,躲在桃樹枝葉間張望著。

卻見院裡放了一張湘妃榻,寧間非身上搭著玉色薄被,半躺榻上,頭髮末曾挽好,披在肩上,身上半披了白色衣衫,更襯得他肌膚雪白,握著書的手竟與衣衫一般顏色,聽得頭頂枝葉聲作響,抬頭向上看,因臉色太過蒼白,那一雙眼睛就分外地黑,晶瑩澄澈的眸子定定地看著大郎,嘴角輕輕一揚:「陳公子,你就這般喜歡爬牆上房?」

大郎自己害臊,卻不捨得下去,只得說道:「聽說你病了,這可好些了?」

寧間非淡然一笑:「沒什麼大礙了,多謝你記掛。」

大郎說道:「那個玉娘侍候你還好吧?」

「挺好的,多謝你費心了。」寧間非道。他扔下手裡的書笑道:「公子要不還是過來吧,這般趴在牆頭上說話你不累麼?」

大郎點了點頭,卻懶得再下梯子從大門邊繞過去,兩條腿一跨騎在牆頭上,伸手勾了木梯過來,順著牆放下去,然後踩著木梯下到寧間非院中。

那榻前放著一張春凳,大郎坐了,又向房中張望,寧間非道:「你在找什麼?」

大郎衝口而出道:「那人呢?走了麼?這幾日可又再來過?」

寧間非臉色微變,搖了搖頭,說道:「他不會來了。他……他再也不會來了。」

大郎見他臉色蒼白,始終都側著身子,冷笑了聲說:「公子倒還有些惆悵,想是還盼著那人來?」

寧間非本來眉間尚有憂色,聽了大郎這話,反倒眉頭平展,面上便如水洗過一般,只是一片空白。默不作聲地打開手中的書看起來,大郎見他低著眉眼,漆黑的睫毛密密實實地低下去,只看見半邊側臉,小巧削尖的下巴,無不精緻秀美,心裡作惱起來,勾起手指便捏住了他的下巴,將他的臉轉了過來,寧間非臉上越發木然,一對黑色眸子看著他,眼裡沒一絲兒波紋,半晌冷冷地道:「看夠了麼?難不成你也想像那人一樣?」

大郎手一哆嗦,說不出話來。寧間非拂開他手,將身上半披著的衣衫往下一拉,露出半個胸膛來,光潔如玉,瘦卻不露骨,長髮掩映其間,黑白對照更添韻致:「陳公子,你是不是這就要上來?」

他話聲平淡,似乎全然無所謂,大郎卻聽得幾乎哭出來,他手忙腳亂地替寧間非拉上衣服,碰都不敢碰他身子一下:「不不,間非,我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他情急之中口不擇言,將寧間非直呼其名也渾然不覺。

寧間非默默拉好衣衫,推開大郎的手,拾起枕上的書看了起來,不再與他說話。

大郎坐在旁邊不知該說什麼,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幹什麼。明知寧間非不理他,自己坐在這裡無趣得很,卻說什麼也不捨得離開,就那麼直直地坐著。不知過了多久,屋門突然拉開,玉娘端了藥過來道:「公子,該吃藥了。」

寧間非抬起頭對玉娘笑了一笑,道:「你擱在這几上吧,我涼一會再吃。」

玉娘看大郎垂頭坐在一旁,一面奇怪他從何而來,一面轉身去了。


玉娘一走,寧間非又埋首書中,仍是沒有與大郎說一個字。

大郎看那藥漸漸地沒了熱氣,終於說道:「吃藥吧,就快涼了。」

寧間非說:「天晚了,你走吧。」

「你先吃藥,吃了藥我就走。」

「你先走,走了我就吃。」

「你先吃!」

「你先走!」

「先吃!」

「先走!」

……

也不知是誰先笑出了聲,大郎端起几上的藥碗,用銀勺輕輕攪了攪,一口口餵了給他,間非不再拒絕,由著他餵完了一盞藥,大郎用絲巾替他拭了嘴。這才拍了拍手站起身來說:「我回去了。」

間非輕輕嗯了一聲。

大郎如來時一般,爬上牆頭把木梯順回自己院中,下梯前轉頭望了一望,間非正癡癡望著自己出神,見他回頭,抿嘴笑了一笑,大郎見他笑得溫柔,跟著也是一笑,揮揮手去了。


過得幾日,大郎再去間非院裡時,見他似乎全好了,蒼白的臉上也有了血色。兩個人常在一起讀書。他看的都是些兵書,將間非書房中的兵書看了個盡,閒時與間非議論起來都是些行軍布陣的話,間非大多微笑聽他說,也插些話說。大郎見他常看史書,自己也找些史書來看,習性難改,每看一個戰例便拿出來與間非理論一番,間非因為病了些日子向村學裡告了假,他本來是為著村學那老儒去的,現今這老儒回了家鄉,他也就不再去村學,整日裡兩個人混在一處。他告訴大郎說是應試便要問問這些人,其實全然沒有實際用處。這話算是說到大郎心坎上,只覺得八股文討厭,只因要考才迫不得及看些書。

間非道:「八股文也並非全是壞處,壞就壞在世上的人將它定得死了,就一無是處,連本身的好處都沒了。」

閒了不看書,大郎便拿了劍在院子裡舞一回,有時候間非也彈琴,大郎便在旁靜聽,而那人果然再也沒見蹤影。大郎不問,間非也不提,兩人便渾如沒有這般一個人似的。如此日子倒也過得快,轉眼便是五月裡端午便至。

這一日傍晚大郎差了春兒進城去,間非夜裡讀書晚了些,便覺得睏倦,是以大郎便早早回了自己院中。


吃過晚飯,看玉娘回家去,大郎問起說是寧公子已經安歇了,所以玉娘便也回去一下,陪婆母過節。

等到掌上燈來,看看初更了,春兒才回來。帶了一大包過節的東西,最後掏了一包棕子來,說是新來的廚娘是個湖州人,做了正宗的湖州粽子,夫人讓他滿滿地包了一包回來。

大郎想起間非是江南人,這粽子是他家鄉風味,便想要給他送幾個去,好容易等到春兒睡了,他懷裡揣了粽子,爬上牆頭,心想間非早睡了,自己悄悄給他放在窗下便走。

他悄悄地翻牆入院,躡手躡腳地朝間非臥室摸去,還不曾走攏,隱隱便聽得房中有打鬥聲,他心中奇怪,悄悄摸房門前,只聽得間非壓低了的聲音道:「你放開我!」跟著便是一聲慘叫,撲通一聲什麼東西倒地的聲音。

大郎顧不得許多,大力拍門,一面叫道:「間非,間非,你怎麼了?」


第四章


薄薄的木扇隔門被大郎一腳踢開,披頭散髮的間非正被人壓在地上,慘白的月光不請自進地撲入房中,施暴者與受虐者全都籠罩在冷月的清輝中,間非的嘴角和額頭都有蜿蜒的青黑色印跡,鮮血在月光下變成了青黑之色,就連撕破衣衫而露出的胸膛上也有絲絲縷縷的青色印跡,三三兩兩不成行地交錯在青白的胸膛上。

間非艱難地仰頭看著他,眸子發出清冷的光,有如冰水淬過的碧玉,觸目驚心地絕望。大郎說不出話來,將全部的憤懣一拳拳地打在那個精壯的男人身上。頃刻間兩個漢子在房中打得難分難解。

去脫了身上的重壓,間非半天才掙扎著起來,這人的身手不差,大郎並不是練家子,只不過憑著一腔怒火和此人用蠻力相拚,很快就吃了虧,被壓在身下,間非從桌上抓過一個青瓷花瓶來,

只不過片刻,頭破血流的男人回過頭來看了間非一眼,身子撲地一聲倒了下去。

大郎坐起身來,看著衣衫不整的間非,兩個人面面相覷,間非嘴角冷冷地牽了起來,似笑非笑,眼中的神色卻是大郎從沒見過的溫柔。

他們相識已久,而間非神色總是淡淡的,喜怒並不形於色,那張纖巧秀美的臉往往毫無表情,偶爾眼中透出一兩絲悵然,那算是他最生動的樣子。大郎起初還有些綺思,日子處得久了,越是敬慕,反而不敢存一點兒狎暱之心。

此時兩人中間橫陳著那人的身子,月光水銀般照了一地,間非臉上乍現的溫柔有如馨香一絲不漏地落入大郎心田,從此終於死心塌地,至死而無悔。


官司很快斷了下來,這督學一死,便有不少子弟前來指證此人長期猥褻學童,童生秀才皆有,這次更是狎弄舉子,陳家又上下打點,官府但判定此人長期猥褻學子,死有餘辜。舉子陳震庭、寧間非失手殺人,雖是情非得已,但錯手殺人,判各笞二十大板。

那大郎對縣令道:「寧公子身單體弱,大人就不怕這一頓板子打死了他?」

縣令知道這個大郎被人稱為保定一虎,不知他是何用意。

大郎笑嘻嘻地說:「在下與寧公子有同窗之誼,大人若是免不了這頓板子,不如讓陳某替他領受如何?」

寧間非吃了一驚,正要說話,大郎附在他耳邊說:「放心,早打點好了,不會有事。」

話雖如此說,衙門的差官們雖然得了陳家的好處,卻也不敢十分作假,前十板還是打得分量不輕,四十板打下來,大郎面上笑嘻嘻地,卻還是連路也走不得了。


陳家派人用軟轎接大郎回去,寧間非跟在轎旁,一路走到陳府。

夫人帶了丫頭家人在大門上候著,看到大郎回來,便一湧而上,圍著問長問短,片刻簇擁著大郎進了門,將寧間非一人留在門外,陳夫人不但沒與寧間非說過一個字,由始自終只瞧了他一眼,只這一眼,間非便知在她眼中自己與妖孽並無二致。

他也不以為意,在陳府的石獅子邊站了一會,轉身獨自去了。


大郎雖生得壯實,到底是富家的公子哥兒,生來沒曾受過這種苦,回到房中不多時便睡去了。夫人通令全家,誰也不准放大郎出去,這一個月只拘得大郎眼冒火星,想著間非不知怎麼樣了,屢次問春兒,春兒只說夫人不准他出門。其實他傷好得差不多時,夫人便教訓過他,休得和那妖精一般的男人再相往來,陳家是保定府第一富豪,可不能落下什麼笑話在人手裡。

大郎自小天不怕地不怕,唯獨懼老母三分。再加上棒瘡作疼,行動不得,只得按捺了性子養傷,好得差不多之時,便成天尋思想要逃出家去。無奈家人看守得嚴,三番兩次地不成,夫人連睡覺都睜著眼一般。

這一日好容易打聽到母親回娘家去了,家裡只留了春兒守著他,他便央求春兒放他出去,春兒卻不肯。「公子,你怕夫人的板子,你以為春兒不怕?」那小奴才說。

大郎無論怎麼說春兒只是不應他,沒奈何躺在床上生悶氣。

春兒見他發悶,便笑道:「公子,我講個笑話跟你聽。前兒,青頭去買線,路上遇著個算命的,嘻嘻,你猜他說什麼?」

大郎朝他翻了個白眼不理他。

春兒說:「呵呵,他說青頭將來要當娘娘。公子,你說是不是笑死人了?」

大郎想起青頭一副風騷樣兒要當娘娘,不由地好笑,嘴上卻說:「那有什麼好笑?青頭生得有兩分標緻,當娘娘也不是不成的啊!」

春兒急了:「呸,她可是我的人,還當什麼娘娘!」

大郎眼珠一轉有了主意。

「春兒,你不是想她做媳婦兒哪?」

「是啊。」

「可我聽夫人說,後街那賣油的老黃要央媒人來說,要替他家小黃娶青頭呢。」

春兒一下子跳起來,罵道:「怪不得那老貨天天往咱們家跑呢,我去打爛了他家的門!」

大郎說:「這事也不難,你放我出去,你和青頭的事便包在我身上。」


大郎剛跑出城門外,那城門便關了。好說歹說春兒總算放他出來,只是天色有些晚了,悶熱難耐,一個接一個的雷在天邊炸響,眼見得是要下雨了,果然走到半道上,天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大雨傾盆而至,再加上道路泥濘,股上棒瘡淋了雨,隱隱作疼。走到寧間非門口時,渾身上下沒有一根乾紗了,他啪啪地拍著大門,過了一會兒,玉娘撐著傘來給他開門,一見了他就叫出聲來:「我的公子,這是做什麼?下這樣大雨,你這是從哪裡來啊。」

大郎不及回答她,便見寧間非披衣站在屋檐下,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他嘿嘿一笑:「玉娘,沒事妳歇著去吧。」說著話,眼睛可一刻沒離了寧間非,三兩步走到他面前,間非呢喃般地說:「你怎麼來了?」

大郎不說話,反手將他一把拉進了屋,撲地一聲掩上門,瞧著間非嘻嘻地傻笑。

間非呆立著,目光癡癡地不知在想什麼,屋外的閃電一道道白光在他臉上晃過,半日伸出皓玉般的手指,輕輕撫過大郎的臉,大郎一把捉住冰冰涼的手指,纖細的指尖往回縮了一下,又不動了,由大郎死死地抓在手心裡。

屋外的雨下得越發密了,叮叮咚咚地敲在青瓦上,清清脆脆地響聲敲得人心慌,屋裡的兩個人依然沒說話,更顯得外面風急雨驟,聲聲催人肝腸。

一道閃電晃過,間非說道:「把濕衣服脫了罷!」

話音剛落,便是驚天動地一個霹靂打下來,大郎也嚇了一跳,間非卻連眼都沒眨一下,手輕輕從大郎掌中抽出來,默默地將那濕透了的衣衫替他一點點地往下脫,冰涼的指頭觸及大郎祼露的肌膚,心內頓時癢將起來,拉住間非的手往自己懷中一擁,間非沒有掙扎,閉上了眼,大郎便將他整個摟入懷裡。

間非身子突然顫慄起來,大郎鼻中嗅到一股淡香,他手兜在間非臀部,將他整個托了起來,他身材纖細,大郎這麼一托便整個身子均倚在了大郎身上。大郎哪裡還能抵得住,下面脹起來,胸膛裡的氣息一聲比一聲粗重,漸漸聽不到風雨之聲,只聽得間非輕柔的鼻息聲在耳邊作響。

夏天裡本就沒兩層衣裳,片刻間兩人都脫得不著一縷,到此時大郎才見著間非的身子,光潔如玉,骨肉勻停,腰肢纖細,柔韌有力,四肢修長,手臂繞在大郎頸間,雙腿卻盤在他腰間,眼睛半睜半閉,紅唇微張,稍稍露出一點米粒般的牙齒,粉色的舌尖引逗地在大郎唇上點著,真是萬種風情,綺麗無盡。

大郎一生也不曾見過這等風情,那些他曾睡過的女人便如木頭一般。他的手依然托在間非赤裸的後臀,手指無意中卻觸到私密所在,但覺穴口一緊,臉上頓時火灼般地燒,而五臟內也如油煎般地滾熱,再看間非臉色緋紅,不僅臉,裸在外面的皮膚也微呈淡粉之色,夾在他腰間的腿驀地收緊,頭頸朝後仰去,長髮披散下來,絲緞般落在褥上。

大郎吸了口氣,將他向上舉了舉,對準了穴口插進去,然後輕輕放落,坐在自己股上,自己輕輕地抽送了兩下,間非便笑了下,自己用起力來,只上下得十來下,大郎便覺得要洩,連忙抽出來,喘著氣搖了搖頭,間非又是笑,低下頭來,口唇與他相接,手撫在他胸前輕輕地揉搓著,纏綿得一會,大郎重又弄起來,看看抽送百十下,終於洩了。

間非看他洩了,從他身上下來,雙手還摟著他,一下下地舔他耳根邊,聽得外面的雨似乎又下得大了些,刷刷聲不絕於耳,大郎給他引得又豎起來,看間非的東西居然也挺起來了,他府在間非耳邊道:「我給你也弄一弄吧?」

間非驀地臉紅得猶如要滴出血來,卻還是搖頭。大郎不理他,埋頭在他兩股間給他弄起來,間非顯然不慣人弄,來不及推開他便射了,好些便射在大郎口裡,他輕輕地吐出來,笑道:「好啊,這般給我使壞。看我怎麼收拾你。」

於是便讓他仰躺著,將他兩條腿舉了起來,就勢兒又送了進去,纏綿到四更天了,間非是再也不能了,大郎見後庭處已經紅了起來,流出來的精液已經有了血絲,便不敢再弄,兩個人摟著睡了。

那雨也不知什麼時候停了,四下裡一片寂靜。

 

第五章


天微亮時,不知何故大郎便早早醒了,側眼看間非安穩合目而睡,一隻手擱在枕邊,手指修長纖細,指甲呈淡極的粉色,微微蜷著,玉潔可愛。他看了半日,輕輕下床,穿了衣服,便在此時聽得有人拍門,他匆匆束好衣衫,轉頭看了一眼寧間非,輕輕開門出去。


聽到人聲漸去,大門關上的聲音,寧間非緩緩張開眼,明知身邊已經無人,仍是伸手出去輕輕摸索著尚有餘溫的被褥,良久歎了一口氣,看著素青色的帳頂發怔,腦中念頭紛至遝來,心中茫然若失,那天卻一點點亮了,水洗般地藍,一絲雲彩也無,他瞪著窗外那一方明淨的天空,漸漸又閉上眼,慢慢睡去。


午後,大郎仍是沒有蹤影,他拿了書坐在廊下,但覺心煩意亂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抬眼見樹上的桃子已經有酒杯大小,有的桃尖已經有了一抹淡紅。想起大郎趴在牆頭滿面通紅的樣子,嘴角邊不自禁地掛起笑來,他容顏極美,平時總是冷冰冰的神色,此時這恍若無意的笑靨竟如美玉生暈般炫目,正自恍惚,聽得那院牆邊似乎有人聲,過得片刻便聽得有人叮叮噹噹地似乎在鑿牆,他抬起眼來看著那院牆不解何意,突然枝葉簌簌作響,抬頭看時,只見大郎趴在牆頭上,正笑嘻嘻地瞧著他。


大郎竟是喚了工匠來打通了兩院的隔牆,築起了一道月洞門,這光景竟是全然不避人言了。寧間非是個心性極淡之人,對此不發一詞。大郎卻是率性而為,想做便要做,日常起居竟是全在間非這邊,春兒也只好時常跟了過來侍候。

這一日一早,大郎便起身去保定,留下春兒侍候寧間非。

寧間非話語甚少,春兒是個眼色伶俐之人,焚香上茶,手腳甚勤。閒下來偷眼看寧間非,只是疑惑這寧相公到底是不是人,神色淡得似乎一手便能抹個乾淨,卻讓人不自禁地敬畏,他這樣想著就不住地偷眼看間非,不留意地正好對上目光,間非一笑,春兒紅了臉,只聽間非道:「春兒,你侍候你家公子多久了?」

「小的八歲賣到陳家,今年已經整整八年了。」春兒忙應道。

「他的脾性從小便是這樣?」

春兒點點頭,把他們主僕從小兒如何在保定府橫行,一樁樁數落給寧間非聽。說到興起處更是口沫橫飛,一兩點便濺上了寧間非的臉,寧間非也不作聲,抬袖拭去,春兒察覺到不由地臉紅了起來,囁嚅著道:「寧公子,小人失禮了。」

間非輕描淡寫地道:「不要緊的,你接著說,我聽得怪有趣的。」

春兒想了一想,突然問道:「寧相公,什麼叫匈奴未滅,何以家為?」

寧間非跟他說了意思,春兒想了一想又說:「寧相公,我家公子將來還真能做將軍上陣殺敵麼,就像那霍大將軍一般?」

寧間非不知他何意,仍是道:「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不但是他,就是春兒你,一樣地能建功立業的。」

春兒嘻嘻一笑,道:「寧相公可高看小人了,春兒只想一輩子跟著公子爺,他要上陣殺敵,小人便跟著去做馬夫。他要考狀元,小人便是他的書僮。」

寧間非不由地笑出聲來:「你家公子,中個進士不難,要當狀元的話,卻不容易。」

春兒腦筋轉得極快,脫口道:「我家公子中不了狀元,寧相公你準會中狀元的,我家公子說的,你的文章好得很,天下第一。」


轉眼便到了九月,他們收拾了行李,帶上春兒一路進京去了。行前,陳夫人親自來送行,諄諄叮囑,對站在一邊的寧間非卻似若無睹,大郎雖然畏懼母親卻仍是牢牢地拉住寧間非的手。陳夫人似乎視若無睹,並無一句多話,對寧間非卻始終不願意多看一眼。

看看天色不早,春兒已經套好車,大郎別了母親,同寧間非上車去了。一路曉行夜宿,不日到了京郊大鎮豐台,因嫌城中吵鬧,不少舉子便在當地尋客棧住下。他們主僕三人也找了客棧要了兩間上房住下,晚飯畢,大郎便同了寧間非一起到城中各處遊玩。


走到西門外,只見一條大路從腳下一直向東,俱是青石鋪就,氣派非常,原來此路通向開國皇帝起事的莊園。

當今皇帝是本朝第三代天子,而當朝第一代天子便是在這京西豐台起事,前朝末年,天下大亂,群雄並起,太祖皇帝長年盤距冀東,以三百子弟起事,西聯賀蘭,南盟越東,終於成就一番雄業,至開國已歷經三代,四十餘年,海內臣服,正值天朝興旺之時。

大郎站在城門邊,眼前是一大片開闊地,一條畢直的大路向東而去,遠處幾騎飛馳而去,揚起漫天煙塵,西邊天空夕陽如血,心中不由起了慷慨激昂之意,轉頭對寧間非道:「間非,但願此次你我均得高中,那時候咱們兄弟同朝侍君,也成立一番偉業,你說可好?」

寧間非目不轉睛地看著他,一縷夕照映紅他半邊臉蛋,長長的睫毛塗著一層金色,整個人便如鍍上一層黃金般奪目,那目光卻沈靜如水,看不出半點情緒來。良久,方轉開臉,看著夕陽晚照說:「王圖霸業,無不是血海鑄就,就是在朝侍君一樣的步步驚心,建功立業,哪裡有這麼容易?大郎,其實你真不如就在保定府做你的富家公子,憑你家的財勢,說不定比你出仕為官要快活得多。」

大郎手一揮道:「話不是這樣說,男兒志在四方,天下興亡匹夫有責,而且即如此說,間非,你又為何千里迢迢地來到京城求取功名?」

寧間非呆了一呆,搖了搖頭,不再說話,看那夕陽一點點沈入西山,暮色四合,兩個人方慢慢走回客棧。


此時離會試方有七八日時間,此地到京裡只消半日。兩個人商量了,不如就在此間溫席,到最後三日再進京去。陸陸續續不斷有舉子住進來,一間客棧漸漸地住滿了人。

這一日在堂下吃飯,那天氣有些變了,嗖嗖地吹起風來,客棧老闆正要放下簾子,但聽得外面有人道:「老闆,可還有上房麼?」隨著聲音進來兩個人。

說話之人年紀三十來歲,面白無鬚,身材略胖,說起話來語音尖銳,拖著柔媚的尾音,大郎聽這聲音古怪,不由地看了過去。

這人身後跟著一位年輕公子,二十四五歲年紀,身穿寶藍衣衫,腰間束著同色玉帶,正中鑲著一塊藍瑩瑩的玉石。劍眉薄唇,目若朗星,氣度十分尊貴。

那老闆迎上去笑道:「這位公子,小店的上房已經沒有了,別說上房便是空房也沒一間,公子請別處看看去吧。」

那年輕公子卻不作聲,眼睛不住地打量著店堂裡用餐的人,座無虛席,盡皆是住在店中的應試舉子,這公子一一看過,嘴角帶上幾分微笑,並不理會老闆的說話,逕直走到大郎他們桌前,問道:「敢問兩位公子可也是進京應試的?」

大郎點頭說是,這人笑道:「鄙姓夏,趕路至此。不知可行個方便與兩位同坐?」

大郎與寧間非對視一眼,轉頭道:「公子請坐。」

只見他的從人忙忙上前,懷裡掏出一塊絲帕來在長凳上拂拭一番,那夏公子這才落座。

那老闆跟在後面說:「這位公子,用餐是無妨的,只是小店實是沒了空房。公子是尊貴人,總不能住柴房吧?趁天色尚早不如去別家問問?」

那夏公子轉過臉來,目光在老闆臉上一掃,那老闆頓時低了頭囁嚅道:「要不,小人使人替公子城東問問?」

大郎見這人相貌堂堂,氣度不凡,起了惺惺相惜之心,便對老闆說自己兄弟二人可以勻一間上房給這位公子,如今天色已經晚哪有趕客人走的道理?

說得老闆諾諾稱是,忙忙地準備酒菜去了。


這位夏公子甚是健談,天文地理與大郎言談甚歡,寧間非神色始終淡淡地,間或插上一兩句話,卻往往切中要點,一針見血。這夏公子頻頻注目,到得晚間,寧間非素不飲酒先行回房,大郎卻與這夏公子酒逢知己,竟一直喝到夜半,大郎再也撐不住了,說了一聲得罪,推開酒盞便仆在桌上睡了。

待他一覺醒了,卻天已經大亮了,窗外紅日高升,自己卻是睡在床上,他起身問春兒那位夏公子呢?

春兒笑道:「一早便走了,說是要進京去,他留下話說是後會有期。那公子真是好酒量。公子你可從沒遇著這般海量之人吧?」

大郎連呼可惜,不得多說一會。寧間非在旁邊道:「有緣便會再見,咱們和這位夏公子早晚會再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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