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我答應這樁婚事。」
說話的灰髮男子無可奈何地從座位上站起身來,走至書桌前,又一次細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婚書,拿起筆在下方簽下自己的名字。他希望這樣做以後能夠得到允許離開巴黎。
「真是太好了,能與塞維涅候爵結成姻親是我的榮幸!」
屋裡的另一個黑髮美男子也站起身來,走過去握住灰髮男子的手,臉上泛著喜悅的笑容。
「應該是我的榮幸才對,小女能嫁給朗格維爾公爵的愛弟真不知是幾世修來的福份!」
塞維涅侯爵的臉上也掛著笑容,但總有一絲不自然揉和於其中。
「既然是喜事當然要加緊辦,我看下個月的十號就是個好日子,正好趕上國王陛下登基十周年的大慶。這樣就是是雙喜臨門了。」旁邊一個姿容秀麗的青年含著淺笑溫文爾雅地說道。
「只有一個月時間?太急了點吧?小女怎麼也得準備些像樣的嫁妝才行啊。」塞維涅侯爵皺起了眉頭。
「塞維涅侯爵如此重視這樁婚事真讓我感動,不過伊恩‧德‧法蘭伯爵的提議深得我心,婚禮的日子當然要選在一個喜慶的日子舉行才有意義。嗯,我倒覺得再提前一周更好,因為下個月的三號是我的弟弟阿爾法多以軍功獲取爵位的紀念日,這個日子對於這對未婚夫婦來說不是更有意義?」法蘭西斯‧德‧朗格維爾公爵微微笑道。
「對呀!我怎麼把這個日子忘了呢?」伊恩連連點頭,「再沒有比新郎獲取爵位的紀念日更好的日子了!我看嫁妝的事塞維涅伯爵就不必在意了,朗格維爾家相當富裕,就是沒有嫁妝也沒關係的。」
被這兩人一唱一和逼得無路可走的塞維涅侯爵強笑了一下,「那就這樣吧,我這就趕回去準備婚事。」
「先別急,我們還沒定下舉行婚禮的地點呢。」法蘭西斯的笑容更加親切。
不得不止住剛剛邁開的腿的塞維涅侯爵勉強又擠出一絲笑容,「請公爵大人決定吧。」
在商量好結婚的地點定在阿爾法多的領地阿利維城堡後,塞維涅侯爵匆匆離去。
「你猜他會怎麼做,是乖乖地把女兒嫁過來,還是加快他反叛王國的步伐?」
望著關上的門,法蘭西斯一手支著下巴,若有所思地問道。
「你把他逼到這個地步,我想後者的可能性更大。跟公爵大人你聯姻的話,他會被布列塔尼亞的貴族們所唾棄,就無法再當叛軍的首領。從他編造藉口讓你答應先不對外宣佈婚事就可以看出,他很怕這樁婚事會影響他在叛軍中的聲望。其實他大可不必這樣,因為你既然答應放他回去,就是不想讓他失去他在叛軍中的影響力。否則你完全可以把他扣留至他女兒嫁過來之後。」
法蘭西斯對伊恩的洞察力很是讚賞,他點頭笑道:「我的確是這樣考慮的。答應他不向外宣佈婚事,放他回去。都是不想讓這個已被我捏在手心裡的棋子變得毫無用處。如果他回去後肯誠心把女兒嫁過來,並且安撫好他的那些手下,能夠化干戈為玉帛,倒不失為一樁美事。」
伊恩微微一笑,「這樣的結果當然是最好的,不過你心裡明白這是最不可能的。塞維涅侯爵最大的可能還是選擇後一種決策,在婚禮到來之前加緊備戰。因為如果他不嫁女兒,那他就是違背婚約,到時候你就有權為維護榮譽而向他發起進攻,不管他那時反還是沒反。再加上你把婚禮的日子定得那麼緊迫,完全打亂他先前的計畫,逼迫他只有在一切尚未準備充分的情況下提前舉起反旗。所以不論他怎麼選擇,你都立於不敗。」
「說得不錯!我其實還想借他之手引來更大的魚。」
「是英國人?」
「沒錯。三年前,我們的第一艦隊被英國人全殲之事令陛下一直耿耿於懷。這次我想逼得塞維涅候爵向他最大的恩主英國人求助,引來英國的海軍艦隊,使我們得以有報仇的機會。」
「你想得很周全。」伊恩歎了口氣,「但你現在倒是該想想怎麼跟阿爾法多談這事,讓他答應配合你的行動。」
「這事半真半假,我還不想對阿爾法多說實話。」法蘭西斯沉吟了一會兒說道:「因為我在想第三種可能,塞維涅會不會先把女兒嫁過來穩住我們,然後過一段時間後又與我們對抗呢?」
「你是說他犧牲女兒來爭取時間做更充分的準備?」
「這種可能性不是沒有,不過我倒是擔心他嫁過來的女兒不是他的親生女兒。」
「一個假新娘?」伊恩微蹙了一下秀氣的眉尖,「這倒不能不防。如果是這樣,塞維涅伯爵在叛軍中的聲望不但不墜,反而會因成功地耍弄我們而大大提高。他還可以利用假新娘迷惑住我們,儘量爭取時間爭得更多的援手。」
「所以我這次要派個得力的人去迎接新娘,新娘的畫像我這裡有,就讓他照著畫像迎回新娘,絕不能讓塞維涅鑽這個空子!」
「阿爾法多怎麼辦?」
「如果真新娘成功迎娶過來,那就讓他們成婚,反正那個姑娘長得很漂亮,也不算辱沒了他。如果對方耍花招,婚事就作廢,他也沒什麼損失。」
「阿爾法多可能不會這樣想吧,他是不會甘心當你棋盤上的棋子的。」
「所以我說先不要告訴他。」
「那你怎樣讓他在婚書上簽字呢?要知道沒有準新郎的簽字,這樁婚事就辦不成。」
「我會有辦法的。」法蘭西斯意味深長地一笑。
一個月後的三號,阿利維城堡。
雖然這裡是舉行婚禮的地點,但到處看不到一點喜慶的氣氛,因為城堡主下令平日裡該怎麼過還怎麼過,沒有必要為一個不受歡迎的新娘做什麼準備。
此時,城堡主阿爾法多‧德‧弗萊西爾伯爵正大踏步地走進城堡中的小教堂,他的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憤怒。
「神父,看來我的婚禮是無法進行了!」
他走至站在聖壇前身著法衣的神父面前,有些粗魯無禮地以挑戰的眼神盯著那個比他矮上許多的瘦小身影。
「有那麼糟嗎?大人,新娘只不過是還未趕到吧。」
神父仰起頭平靜地看著阿爾法多。
「我想我已經說過,錯過吉時我就不結婚了!即使是你的主子法蘭西斯拿刀逼著我我也不幹!」
「我的主子是仁慈的主,大人。」神父的口氣還是淡淡的。
「是嗎?這樣看來,法蘭西斯一定是耶和華轉世了!」
阿爾法多毫無顧忌辛辣地嘲諷道。對於神他從未有過敬意,因為他根本不相信這世上有什麼救世主。
神父的臉色微變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復到平靜無波。
「不管怎麼說,大人所謂的吉時並未完全過去,再耐心等等也不要緊吧。」
阿爾發多冷哼一聲,心想剛才他在塔樓上瞭望過了,在來城堡的必經之路上並未看見法蘭西斯派去接新娘的衛隊歸來的影子,那麼在剩下的一刻鐘裡,新娘是無法按時趕到的。
想到這裡,他聳了聳肩,「那好,我就再等等,不過如果時辰到了新娘還沒出現的話,我就要離開這裡回巴黎了!」
「到時候悉聽大人尊便。」神父眼瞼微垂低聲說道。
狠狠地瞪了一眼表情淡漠的神父,阿爾法多轉身向門外走去。
走出教堂,心情鬱悶的阿爾法多站在臺階上,仰頭看著被雲層包裹住的太陽正在一點一點掙脫出來,試圖重新獲得自由。
很像現在的自己啊,他暗歎一聲,如果能如願地擺脫這樁婚姻的話……
他的心情很煩躁,為了這樁婚事他恨透了法蘭西斯。因為正是法蘭西斯完全不顧他的意願,設下圈套讓他答應他根本不想要的婚姻。
還是親兄弟呢!怎能這樣無情?他忿忿地想著,忍不住揮拳向虛空中想像的法蘭西斯的影子擊去。
連擊了幾拳還是無法解氣,他正想著要不再踢上幾腳,旁邊有人「啊!」了一聲。阿爾法多定下神來側頭看去,只見他的小侍童馬修正驚訝地望著他,想是阿爾法多剛才孩子氣的舉動讓他感到莫名其妙。
阿爾法多苦笑了一下,又轉頭向遠處眺望,只有不到十分鐘的時間了,還是沒有馬車和衛隊的影子。
那麼這一次自己應該是能從這場荒謬的婚姻中掙脫出來了吧,阿爾法多暗想,因為法蘭西斯親口答應,如果新娘未在阿爾法多定下的吉時趕到,那阿爾法多就有權撕毀婚約。
但不知怎的,阿爾法多的心中並沒有喜悅和興奮。出於對法蘭西斯的瞭解,他知道這世上還沒有法蘭西斯辦不到的事,只要他想辦到,那麼新娘在最後一分鐘乘著飛毯飛進教堂也是可能的。
對於兄長法蘭西斯的能力阿爾法多從來都是很佩服的,但他不喜歡法蘭西斯為了公事變得冷酷無情。
作為王國的宰相,法蘭西斯一向把維護王國的統一看得比什麼都重要,能利用的都要利用,哪怕是親弟弟也不放過。這一次為了把有外心、而且很有可能反叛的布列塔尼亞控制住,不惜犧牲親弟弟的幸福,強行安排阿爾法多和布列塔尼亞的貴族首領塞維涅的女兒茱麗葉特成婚。他用近乎無賴的手段軟禁被騙到巴黎的塞維涅,逼迫急於回去的塞維涅簽下婚書。而對親弟弟阿爾法多,他則採取了更陰險下流的手段。他先欺騙阿爾法多,說已為他定下了一門親事,對方是阿爾法多仰慕已久的瑪格麗特‧德‧艾吉隆公爵小姐。然後在把欣喜若狂的阿爾法多灌得半醉後,誘騙他在那張和塞維涅侯爵千金結婚的婚書上簽名。
清醒後的阿爾法多得知真相後狂怒不已,但已無可奈何了。雖然聰明絕頂的他在此後不久也洞察了法蘭西斯在這件事上的心機,但一想到自己如此地被法蘭西斯當工具利用,他就怎麼也無法原諒這個哥哥。
婚事的安排是暗地裡進行的,因為結婚的雙方都不希望公開。
塞維涅侯爵先前告訴法蘭西斯的理由是,他的女兒是布列塔尼亞的明珠,布列塔尼亞的貴族青年都在熱切地追求她。如果得知她即將嫁給不是布列塔尼亞人的外人,他們可能會鬧事的。所以最好是等婚禮過後再宣佈。
而阿爾法多的原因自是因為他根本不打算承認這樁違背他意願的政治婚姻,而且他還不放棄最後擺脫的機會。更主要的是他不想放過任何機會刁難把他置於這種地步的法蘭西斯。
於是,這場婚禮不僅安排在遠離巴黎的普羅旺斯的阿利維城堡舉行,參加婚禮的人也只有少數幾個熟知內幕的親信貴族。新娘的父親及法蘭西斯都不會參加,他們會在巴黎等候新婚夫婦的到來,然後再向外宣告這一喜事。表面上這是為了婚禮不受干擾地順利舉行,真實原因卻是塞維涅候爵迫於無奈的緩兵之計,到時候他多半會找各種理由不出現。而法蘭西斯當然是想坐鎮巴黎指揮即將到來的大戰。
婚禮的日子一天天臨近,當法蘭西斯按約派遣自己的衛隊去迎接新娘時,阿爾法多突然提出一個古怪的要求,如果新娘不能在婚禮那天的某個吉時趕到,他就不結婚了。因為這個吉時是神賜於他的幸運時辰(雖然他從不信神,但能利用他還是要利用),錯過這個時辰,他的婚姻就不會幸福。
「你不會希望自己的親弟弟不幸福吧?」當時阿爾法多含譏帶諷地問法蘭西斯。
法蘭西斯當然也知道弟弟的用意何在,按往返的路程來看,衛隊要趕在那個吉時回來是相當困難的。如果答應阿爾法多的要求,只要衛隊未按時回來,他就一定會要求廢除婚約,而自己倒不好拒絕。
法蘭西斯仔細考慮了一下,還是很爽快地答應了。因為他對自己的衛隊能完成這個任務很有信心。還有就是,這樣一來阿爾法多也只有乖乖地聽任自己擺佈,不會再給自己添麻煩。
就像法蘭西斯明瞭阿爾法多的想法一樣,阿爾法多也清楚法蘭西斯的想法。他之所以提出那個近乎荒唐要求就是算準了法蘭西斯的自信,知道他會逞強答應下來。而阿爾法多早就算計好了,婚禮前一天,他暗地裡叫親信破壞一座來城堡必經的橋樑,這樣法蘭西斯的衛隊就必須多繞行四十里從另一條路趕來。這是一場賭博遊戲,勝負就全看法蘭西斯的衛隊的表現能力了。
法蘭西斯,你也太小瞧我了吧!想起法蘭西斯答應時的自信表情,阿爾法多仰天冷笑,即使新娘按時趕到了,這場婚禮我也要讓它變成笑料!
「阿爾法多!」
有人大喊著阿爾法多的名字向他奔來。
阿爾法多轉頭一看,原來是前來參加婚禮的幾個觀禮貴族中的一個,奧里亞‧德‧佩里森伯爵。他先前跟阿爾法多一道站在城堡的塔樓上瞭望,還跟阿爾法多打賭,說他的哥哥,前去迎接新娘的維爾‧德‧杜朗侯爵一定能夠把新娘按時送到城堡。在阿爾法多冷冷一笑離開後,他還站在那裡張望。
此時,奧里亞幾乎是像長了翅膀一樣飛奔而來,臉上的表情可以說是燦爛如夏日的陽光,讓阿爾法多覺得刺眼。
「阿爾法多!我看到馬車和衛隊了!」
在奧里亞說話的同時,阿爾法多聽到了越來越近雷鳴般的馬蹄奔騰聲。他仰起頭,凝神眺望,穿過敞開的城堡大門,視線所達之處,塵土飛揚。
「真的趕到了。」他喃喃自語道,心中卻並無多大的意外。只是有些好奇衛隊是以怎樣的速度繞行四十里還能趕到。
「怎麼樣?我沒說錯吧?我哥哥一定能趕到的!」身旁的奧里亞興奮地說個不停。
阿爾法多沒理他,盤算著是就站在這裡等新娘,還是回教堂裡等。想了一下,他動了一個壞心眼,他實在是急不可待地想看一下在經歷了這種急行軍似的迎親路程後新娘狼狽不堪的模樣。
一定很有趣!
這樣想著,阿爾法多挺直腰身,氣定神閒地注視著越來越近的被騎兵護衛著的馬車。
城堡裡的人已全都驚動了,紛紛跑出來張望。原先待在大廳裡的另外幾個觀禮貴族也走了出來。
「這下阿爾法多是甩不掉這樁婚事了!」修利‧德‧納莫爾子爵笑瞇瞇地說道。
「可憐啊!跟不喜歡的女人結婚真是悲劇!」特倫‧德‧馬克斯男爵連連搖頭。
「真正可憐的是那位茱麗葉特小姐吧?」一直很少說話的卡蘭‧德‧帕斯托雷伯爵淡淡地說道。
「說的也是,阿爾法多不喜歡這位小姐,婚後肯定要另找情婦來愉悅自己,只可憐他的夫人要獨守空房了!」修利歎了口氣。
三人邊說邊向教堂走來。
當他們剛走至阿爾法多身邊時,被二十多名騎兵護衛著的馬車已衝進城堡,當先一人正是維爾‧德‧杜朗侯爵。維爾本是皇家禁衛營的首腦,因為處事謹慎,所以這次被法蘭西斯特別委託帶領他的衛隊前去迎接新娘,可見法蘭西斯對此事的重視。
好像少了好些人,阿爾法多緊盯著車馬暗自盤算,法蘭西斯派去的衛隊應該有五十人,現在卻只有一半左右,想必是在長途跋涉中折損了。
正想著,馬車已奔到眼前,車夫熟練地拽緊韁繩,硬生生將四匹喘著粗氣吐著白沫的馬拉住。突然止住的馬車受慣性作用的影響又向前猛地跳了一下,看到這情景的阿爾法多樂得咧開了嘴,目不轉睛地等著即將極不體面出場的新娘露面。
此時,維爾已跳下馬,焦急地衝至馬車門前,一邊拉開車門,一邊關切地問道:「茱麗葉特小姐!您沒事吧?千萬別有事啊!」
他臉上的表情和聲音裡充滿恐懼的擔憂都讓人感到他對車中人有著非同尋常的情意。
站在臺階前觀望的幾個貴族訝異地怔了一下,都覺得維爾當著身為茱麗葉特未來夫君——阿爾法多的面,表現出如此露骨的關心,實在是不應該。作為弟弟的奧里亞更是為哥哥的失態感到臉紅。
阿爾法多卻不以為然,覺得能讓穩重誠實的維爾動心的女人說不定是個蕩婦。這樣倒好,自己可以毫無愧疚地出去找情婦了。
車裡的人並沒如阿爾法多希望的那樣馬上露面,只聽得一個清靈悅耳的聲音低聲說道:「我沒事,杜朗侯爵。不過我的侍女昏過去了,請您幫我一下。」
維爾把身子探了進去,不一會兒,他抱出一個面色蒼白的中年婦女。
他扭頭示意弟弟奧里亞,「來幫我一下!」
還在為眼前所發生的一切發愣的奧里亞清醒過來,連忙奔了過去。幾個僕人也上前打算幫忙。維爾把侍女交給弟弟和僕人後,這才轉身向馬車裡的人伸出手臂。
「茱麗葉特小姐,請下車吧。」
「好的。不過請稍等一下,我需要整理一下。」
聽到車中人這樣說,阿爾法多的心裡樂開了花,心想你再怎麼整理也還是掩蓋不了你的狼狽!
停了一會兒,在眾人好奇的目光注視下,一隻戴著白色織花絲織長手套的手伸了出來,優雅無比地輕輕搭在維爾的手臂上。緊接著一個身著華麗象牙白綢緞禮服的麗人探出身來,抬眼向正盯著她看的眾人微微一笑,隨即輕盈地跳下馬車。
除了頭髮有些許的凌亂外,她完全沒有阿爾法多先前預料的狼狽之態,整個人就像散發著光芒一樣的精神。她的膚色不是貴族女子通常的那種帶有病態的白晰,而是像充分得到陽光滋潤的蜜色。鑲嵌有珍珠的新娘花冠下,一頭濃密的亮銀色捲髮舒展而下流瀉至腰際,線條優美的鵝蛋型臉上如藍水晶一樣純淨的眼眸神采奕奕,微微翹起的嘴角噙著足以融化頑石的微笑。式樣簡潔而裁剪合身的禮服襯托出她纖細優雅的體態,舉手投足間均有著讓人難以言表的動人神韻。
眾人被她的微笑所迷惑,竟張口結舌不知說什麼好。
阿爾法多怔怔地望著這個完全出乎他意料的新娘發呆。新娘的畫像法蘭西斯給他看過,當時因內心的反感也沒細看。殘存的記憶裡,那是一個長得還算秀美的羞怯的青澀女孩。完全無法與自己心儀已久如天仙一般光彩照人的艾吉隆公爵小姐相比。
眼前的這個女孩長相和畫像中的人幾乎不差分毫,卻有著完全不同的神韻,沒有羞怯,沒有畏縮,整個人都像躍動著火焰一樣充滿活力。
這樣的女孩,除了她的胸部平坦得像是發育不良外(不過想想她只有十七歲,這點還是可以原諒的),阿爾法多實在說不出有哪一點讓自己看著不順眼。
只是順眼而已,還是無法愛上她,因為她根本不是艾吉隆公爵小姐!阿爾法多回想起雪膚金髮的心上人,內心又湧上陣陣酸楚。
少女對眾人訝異的目光並不理會,因為沒看到自己的侍女的身影她有些焦慮。
「我的侍女呢?她在哪裡?」
「我的弟弟已帶人去安頓她了,您放心,茱麗葉特小姐,她不會有事的。」維爾溫柔地安慰道。
少女顯然對維爾很信任,焦慮的神情消退了不少,重新展露出迷人的笑靨。
「謝謝!」
在兩人交談聲中逐漸恢復常態的幾個觀禮貴族又開始輕聲議論起來。
「這姑娘好高啊!不過配我們身材高大的阿爾法多‧德‧弗萊西爾伯爵還是挺和諧的!」特倫低低地竊笑道。
「很漂亮!雖說不上傾國傾城,不過笑起來也是能顛倒眾生!」修利慎重其事地說道。
「你該不是像維爾那樣迷上她了吧?」特倫驚訝地看著修利。
「說哪裡的話?我可是有未婚妻的人了!」
「只是未婚妻而已嘛,畢竟還不是你的妻子。即使你已經有了妻子,你想要另找個情人她還能管得著嗎?」
雖然明知道修利是很正派的人,特倫還是忍不住想要調侃他一下。果然,修利的臉上頓時飛起了惱怒的紅潮。在他發火前,一向不喜歡介入這兩人經常性的無聊糾紛的卡蘭突然說話了。
「維爾對這位茱麗葉特小姐的感情只是出於像對待疼愛的妹妹一般的關懷,完全不像特倫想的那麼曖昧。」
「是嗎?你從哪裡看出來的?」特倫急急地問道。
「眼睛。維爾的眼神很坦然,茱麗葉特小姐的眼神也是如此。不過這位小姐……」卡蘭沉吟著,似在猶疑,「有些地方說不出的……」
他最終沒說出心裡的疑惑。
聽著背後的閒聊聲,阿爾法多看著對維爾微笑的少女,心中很有些不快。他可不認為少女和維爾之間是清清白白的,因為一個有教養的貴族女子是絕不會和不是自己丈夫的陌生男子眉來眼去的。
再怎麼說,自己也即將是她的夫婿,這個女孩怎能當著自己的面對另一個男人笑得那麼甜?是還沒成婚就打算給自己戴綠帽子?
怒氣漸漸聚集到了他海藍色的眼眸裡,他冷冰冰地開口道:「茱麗葉特小姐,你準備好和我結婚了嗎?」
少女轉過身來,水晶一般清亮的眼眸在注視阿爾法多時閃了一下,彷彿有什麼有趣的事讓她感到好笑。她的嘴角興味地一抿,隨即趨步上前,走至阿爾法多面前,優雅地行了一個屈膝禮。
「我已經準備好了,爵爺。」
一瞬間,阿爾法多完全把先前自己發誓要讓這個新娘出盡洋相以及剛才懷疑她有不軌行跡的心思拋在腦後,他被眼前這個無畏的少女那雙流動著傲然自得神氣的眼眸給迷住了,竟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臂。
少女微笑著一提裙擺,上前挽住阿爾法多的手臂,兩人一同向教堂裡走去。
幾個觀禮貴族跟在他們身後。
「我覺得茱麗葉特小姐像狄安娜女神一樣迷人!有一種很英氣的俊美!」修利低聲對卡蘭說道。
「是啊,英氣……」卡蘭低喃了一句,「這正是讓我困惑的地方。」
修利不解地看了他一眼,等著他繼續說下去。但卡蘭卻住口不說了。
安置好侍女的奧里亞匆匆趕了過來,正在與走在最後的哥哥交談。
「茱麗葉特小姐的侍女沒什麼大問題,只是受了驚嚇而已,休息幾天就沒事了。」
「那就好。」維爾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心有餘悸地說道:「你不知道,奧里亞,這次的行程好險!半個小時前我們經過來這裡的一座橋時,差點全部掉進又寬又深的河裡!幸好那橋是在茱麗葉特小姐乘坐的馬車經過後才斷裂的,所以我才能帶著剩下的一半人馬護送茱麗葉特小姐趕到這裡。」
「那橋好好的怎麼會斷了呢?」奧里亞困惑地問道。他來時也經過了那座橋,印象中那橋很結實。
「不知道,或許該查一下……」維爾望著阿爾法多的背影若有所思。
兩兄弟的談話隱隱約約傳到了阿爾法多的耳朵裡,他擰緊了眉毛,心中暗罵自己派去毀橋的人是一群飯桶。
走在他身旁的少女瞟了他一眼,眼眸裡漾著嘲弄的光芒。
婚禮很簡單,神父生怕阿爾法多一時心血來潮又搗出什麼亂子來,所以在念完一段極短的禱詞後立既切入正題。
「阿爾法多‧德‧弗萊西爾,你願意娶茱麗葉特小姐為妻,發誓永遠愛她保護她,不論是貧窮還是疾病都不會拋棄她嗎?」
阿爾法多哼哼了兩聲,似乎根本不想作這個承諾。
神父的神色嚴厲起來,「請回答,大人!」
阿爾法多皺起了眉頭,還是不想回答。他正為自己竟會對初次見面的茱麗葉特產生某種讓他自己都困惑的情愫而深感不安。
這個女孩絕不是他渴望的愛人,他愛的是如天使一般聖潔迷人的艾吉隆公爵小姐。但面對這個正專注地盯著他看的女孩,他還是說不出拒絕的話。
他為此而困惑。如果是對方楚楚可憐的表情勾起了自己的同情心,倒還可以理解。但現在對方明明是一副看好戲的表情,只差沒張口說,「我知道你會拒絕,說吧,說吧,我正等著這句話呢!這樣我就解脫了。」
我不會讓你如願的!阿爾法多瞪了一眼樂滋滋的新娘。
當神父再度提醒他回答時,他勉強之極地回答道:「就這樣吧,我答應就是了。」
本以為會看到新娘失望沮喪的神情,卻不料她竟衝著阿爾法多狡黠地一笑。那一閃即逝的笑容讓阿爾法多怎麼看都像是在嘲笑自己落入了她的圈套。
阿爾法多的頭腦開始混亂起來。
她不會是本來就希望成就這樁婚事吧?可她先前的表情怎麼那樣古怪……?
在他胡思亂想之際,神父向新娘提了同樣的問題,新娘泰然自若地微笑道:「我願意。」
接下來是交換戒指。
阿爾法多執起新娘的手,玩味地打量那形狀美好的修長的手指,心想有這樣好看的手指,身材也一定挺不錯。他不由自主地想像自己抱著這個女孩翻雲覆雨的充滿情色的畫面。
彷彿是感應到阿爾法多不潔的思維,新娘的手劇烈地顫了一下。略感詫異的阿爾法多抬起了眼皮,正好迎上那雙突然變得冷冽的藍眸。在觸及到阿爾法多的目光後,新娘垂下了眼皮,掩住了她那森然的目光。
好奇怪的眼神!彷彿是能看透我的心靈……
阿爾法多一邊暗自思索,一邊把鑽戒推入新娘的無名指。新娘也默默地給他戴上了鑽戒。
看到雙方都交換完戒指,神父鬆了口氣,臉上明顯露出大事已成的表情。他一改先前的嚴肅,用很愉快的腔調說道:「大人,您可以吻新娘了!」
吻這個女孩?
阿爾法多把視線落在新娘的嘴唇上。
雖然吻一個自己不愛的女孩不怎麼情願,不過她的嘴唇的確很美,紅潤而有光澤,柔軟得像玫瑰花瓣,吻起來的感覺一定很不錯!
他這樣想著,一邊俯下頭一邊凝視著新娘深沉難測的眼眸,這一次她會有什麼樣的反應呢?他暗自揣測。
他直覺這個新娘不喜歡自己對她有太過親密的舉動,所以他想要給她來個深吻,借此欣賞她尷尬無比的表情,算是一個小小的報復吧。
當他的唇剛要觸及到對方的紅唇時,突然他的一隻腳被人狠踩了一下,鑽心的疼痛令他反射性地立刻抬起了頭。他還沒回過神來,觀禮的眾人卻以為他已吻過新娘了,紛紛鼓掌高呼,「祝賀弗萊西爾伯爵和他的新娘!」
我又被耍弄了!我根本還沒碰到她的嘴唇!阿爾法多氣憤之極。
但是觀禮的眾人卻不這樣認為,從他們所看到的情形,他們認為阿爾法多很敷衍了事地碰了一下新娘的嘴唇。這種有傷新娘體面的親吻方式讓他們為新娘感到難過,紛紛以憐憫的目光安慰不怎麼在意的新娘。而對阿爾法多卻甚有些不滿之意。
被眾人誤解的阿爾法多怒視著那個笑得人獸無害的少女,恨不能掐斷她的脖子。他當然清楚剛才那一腳就是身旁這個女孩踩的,她借助她寬大的裙幅掩蓋了她陰險的舉動,令阿爾法多有苦難言。
為什麼遇上她總是自己倒楣呢?!阿爾法多越想越氣,忍不住加大了握住新娘手的手指的力度。他倒不是有意要折磨新娘,只是情緒失控下的無心舉動。
新娘似恍若未覺,但從她略僵了一點的表情還是可以看出,她在忍受越來越強的痛苦。
「如果你是個紳士就乖乖地把手鬆開!」新娘微笑著低聲威嚇道。
正在氣頭上的阿爾法多本來也剛驚覺到自己的失常,愧疚之心才起,卻聽到她不但不軟語哀求,反而像對待奴僕一樣指使自己,心中的怒火更是直沖腦門。
「我不鬆開又怎樣?」他蠻橫地壓低聲音反問道。
「不怎樣。」
新娘聳了一下肩,笑得更甜了。
就在阿爾法多正迷惑她怎麼笑得像隻狐狸似的,卒不及防,他的另一隻腳又被狠狠地踩了一下,疼得他臉色發白,緊攥住新娘手的手指也立即鬆開了。新娘迅速抽回自己的手。
阿爾法多還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新娘慢悠悠的低語又傳到了他的耳邊,「你不聽話,我只有讓你走起路來像隻鴨子。」
這個妖女!
失去控制的阿爾法多的怒吼尚未出口,故作溫柔的新娘突然挽住了他的胳膊,提高聲音說道:「爵爺,我們是不是該讓客人們參加結婚慶典的酒宴了?」
「是啊!是啊!」沒等阿爾法多搭腔,特倫已在一旁隨聲附和,「阿爾法多,趕快舉行結婚慶典的酒宴吧,我相信伯爵夫人跟我們一樣餓壞了,快把你城堡中的好東西都拿出來讓我們吃吧!波爾多紅酒啊,羊排啊,牛腰肉啊,乳酪啊……想一想我都要流口水了!」
婚禮過後特倫就改口稱新娘為伯爵夫人了。而他把參加結婚慶典酒宴說得好像就是為了大吃一頓,對他這樣粗俗的說法修利很不能贊同,他撇了一下嘴說道:「別把伯爵夫人和我們說得跟你一樣的俗,你要是餓了就一頭栽進廚房的酒缸裡,那缸酒就可以把你灌飽了!」
眾人聞言都大笑起來,本來還滿肚子火的阿爾法多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雖然特倫說的是俗了點,但是阿爾法多,我們的確該舉行結婚慶典的酒宴了。伯爵夫人一大早起來趕了大半天的路,應該是又累又餓了,早點舉行完慶典她也好休息。」
說這樣體貼的話的當然是維爾,他身旁的奧里亞也猛點頭,「對!對!哥哥說得對,伯爵夫人是該好好休息了!趕那麼遠的路連我們男人都受不了,何況是位柔弱的女士。」
從剛才在聖壇前看到新娘面容的第一眼起,奧里亞就對新娘抱有莫名的好感,現在他像維爾一樣,真心地把新娘當妹妹一樣來疼愛。
新娘向心地善良的兩兄弟投來感激的目光。
一直凝神捉摸新娘的卡蘭這時也微笑道:「是啊,說實在的,我也是個俗人,也想要好好地享受一頓美味。阿爾法多,你和伯爵夫人不入席我們就只有忍著了。」
「一群餓鬼!」
阿爾法多咒罵了一句,抬腿就走,卻不料剛才被狠踩的腳才一跨出就火燒火燎地痛,痛得他腳一軟差一點跪到地上。
「呀,你怎麼啦?」新娘假意地柔聲表示著她的關切。
「沒事!」阿爾法多直起身,也假意地笑得比蜜還甜,「我只是扭了一下腳,不礙事的。」
他心中暗想,今天晚上我一定不會放過你!我會讓你哭著求我!
一邊想著如何報復,阿爾法多一邊強忍著痛挽著新娘向教堂外走去。
看到阿爾法多彆扭的走姿,新娘的臉上再次浮現出高深莫測的笑容。
凝視著這樣的笑容,卡蘭又一次陷入了沉思。
雖然阿爾法多事先不讓管家為慶典酒宴大作準備,但精明的管家卻認為,即使新娘不受主人歡迎,但參加婚禮的賓客卻都是些不可怠慢的顯赫貴族,所以他還是認認真真地做了準備。結果這場豐盛的酒宴讓所有人都吃得眉開眼笑,新娘還特地向管家表示了感謝。
看著新娘用微笑征服一向對自己忠心耿耿的管家,阿爾法多的心裡就很不是滋味。
他承認新娘雖年齡尚小,但處事的沉穩卻已勝過自己,而且心機之深恐怕只有他哥哥能一較高下。但這些,對男人來說是智略,而對一個淑女來說卻絕稱不上是值得讚賞的優點,反而會被丈夫認為是狡猾不可信。
所謂淑女,就是要像艾吉隆公爵小姐那樣,溫柔賢淑,像一隻溫順的白鴿似的以充滿信賴的眼神凝視著敬慕她的騎士。而不是像這位新娘一樣時常帶著幸災樂禍的表情!阿爾法多恨恨地想。
所謂淑女,就是要像艾吉隆公爵小姐那樣,舉止高雅……好像新娘在這點上也無可指責,阿爾法多苦惱地想。
所謂淑女,就是要像艾吉隆公爵小姐那樣,談吐優美風趣……新娘還沒有機會多說話,不過從她現有的表現來看也差不到哪裡去,阿爾法多一想到這裡頭開始痛了起來。
所謂淑女,就是要像艾吉隆公爵小姐那樣,身材絕妙……哈!我終於找到她不如艾吉隆公爵小姐的地方啦!瞧她那瘦竹竿一樣的身材、平板的胸,就讓人沒有一點性致!以後養不養得出孩子來都還是個未知數!阿爾法多有些興奮地想著。
一旁的新娘以不屑的眼神瞟了他一眼,隨即站起身來。
「各位貴客,非常高興我和弗萊西爾伯爵的婚禮能得到各位的光臨。在此,我和我的丈夫……」新娘邊說邊踹了一腳旁邊穩坐不動的阿爾法多,「……以美酒答謝各位!」
阿爾法多無法再坐著不動了,只得強忍著腳痛站起身來。在他拿起酒杯時,他又想到了新娘不如艾吉隆公爵小姐的地方,那就是把丈夫當傻瓜一樣地耍弄。
淑女是絕不會這樣做的!阿爾法多在心中吶喊道。
「祝福弗萊西爾伯爵和他的新娘!」眾人再度高呼。
一時間,祝福聲、酒杯清脆的碰擊聲響徹大廳。
酒宴後,考慮到新娘一路旅途勞頓,經維爾提議,大家都一致同意取消原本還應舉行的舞會。新娘向所有賓客致謝後,在眾人起身目送下,由侍女引領前往新房安歇。
阿爾法多則留下來和來賓一起在棋牌室打牌聊天,他並不急於回新房和新娘享受新婚之夜的魚水之歡。一來是時間還早,他望了一下掛在牆上的木質大鐘,才不過晚上七點。二來是因為他對新娘沒那方面的慾望,原因多半是新娘一來就處處占他上風的作派惹得他不快。對於新娘青澀的體形,雖也不怎麼滿意,不過比起新娘對他的惡劣來說,這已是小事一樁了。還有就是,他想讓對情事應該還很陌生的新娘較長時間地處於一種高度緊張的焦慮狀態中。這是他惡意的報復,他想要看看在長久的驚恐的等待後,當他像惡魔一般出現在那個處女新娘面前時她瑟瑟發抖的可憐相。
哼,我一定要扳回一局!
阿爾法多一邊樂滋滋地想像新娘被自己欺負的情景一邊打出了手中的牌。
「喂!阿爾法多,你是不是急著想要和夫人上床啊?」和他搭擋的特倫大叫起來。
「什麼?」阿爾法多一愣,他沒弄明白特倫的意思。
「看你打的是什麼牌!你心不在焉害得我也輸錢!」
阿爾法多一看牌桌,果然是自己打錯了牌,他抱歉地笑了笑,「對不起,這次輸的算我的。重來重來。」
「阿爾法多,」一旁的修利抬眼看著阿爾法多,「對茱麗葉特夫人還滿意嗎?」
「滿意?哼,你們誰喜歡誰把她帶走!」阿爾法多沒好氣地答道。他的腳到現在還在疼呢!
「你怎能這樣說呢?她現在是你的妻子啊!你應該對她有起碼的尊重。而且伯爵夫人非常可愛!你不喜歡她只能說你沒眼光。」奧里亞憤然說道。
「喔?這麼說你喜歡上我『非常可愛』的妻子了?」阿爾法多惡意地挑了挑眉。不知怎的,他的心裡並不快活,甚至有些陰鬱。
真是個魔女啊!他暗歎道,一來就把原本跟我像兄弟般親的維爾兄弟倆迷得神魂顛倒。不知道以後還會出什麼事……
奧里亞聽出了阿爾法多語氣中隱含的醋意,臉一紅,「我是喜歡,不過不是你想的那種。」
「我想的是哪種呢?」阿爾法多繼續逗弄心思單純的奧里亞。
「你想的還不是……」
「別說了,奧里亞。」維爾打斷了弟弟的話,「阿爾法多,我想我們還是把話說清楚了的好,免得你犯疑,也免得以後有不相干的人亂嚼舌根毀了伯爵夫人的名譽。我可以向上天發誓,我和奧里亞對伯爵夫人只有像兄妹一樣的情意,沒有,也永遠不會有超過這份情意的感情!」
奧里亞看了哥哥一眼,臉漲得更紅了,即使他對新娘曾有過那麼一點遐思,也在哥哥義正嚴詞的誓言中消失。
阿爾法多乾笑了一聲,「很好!」
「哎,我說你們還打不打牌了?不打的話我就去睡覺了!」特倫不滿地嚷嚷起來。
「打,怎麼不打?我來洗牌。」阿爾法多抓過牌開始洗了起來。
在剛才的對話中一直默然的卡蘭心中暗自歎息,雖然表面上阿爾法多不願意承認,但他的確很在乎自己的小妻子。或許他還沒意識到那就是愛。但不知這位撥動他心弦的是位真新娘還是假新娘……
這時,被眾人談論的新娘在侍女的引領下,正沿著旋轉樓梯拾階而上前往新房。
「我帶來的侍女呢?她在哪裡?」新娘問道。
「夫人,她現在傭人房休息。因為她的身體還沒恢復過來,所以今天晚上就由我來侍候夫人。」
侍女邊說邊偷偷打量了一下走在身旁的新娘,暗暗覺得奇怪,經歷了同樣的旅程,為什麼主人像什麼事也沒有似的精神,而僕人反倒面如死灰地癱軟在床上。
「你叫什麼名字?」新娘停下了腳步。
「我叫瑪麗,夫人。」
「瑪麗,請帶我去看看我的侍女。」
「可是,夫人,那裡是傭人房,不適合身份這樣高貴的您前往。」
「沒關係的,帶我去吧。我很擔心我的侍女,如果沒看見她,我晚上會睡不著覺的。」
侍女遲疑了一下,「那好吧。」
傭人房在側樓的底層,新娘的侍女就躺在其中一間房間裡。新娘在門口向瑪麗道了謝,並讓她等著,自己獨自進入了那個房間。
看見進來的新娘,頭腦尚處在昏沉狀態下的侍女一下子睜大了眼睛。
「少…小姐,您怎麼來這裡了?」
「艾倫,你還好吧?」新娘走過去有些擔憂地握住了臉色蒼白的艾倫的手。
「我沒用,讓您擔心了。沒……沒出什麼事吧?」
「沒事。我已經和伯爵結婚了。」
「他們沒看出來?」
「沒有,」新娘笑了一下,「暫時沒有。你好好休息吧,我得走了。」
「少…小姐,我還是跟著去服侍您吧,要不然今天晚上您可怎麼辦好。」艾倫掙扎著想要起來。
「你不要起來,」新娘按住了艾倫,「放心休息吧,我會有辦法度過今晚的。」
艾倫也知道即使自己跟去也幫不了多大的忙,她只得憂心忡忡地說道:「那您千萬要小心啊!」
「我知道。」新娘點點頭,露出一個讓人安心的微笑。
穿過中庭,重新回到主樓的新娘來到位於二樓中心位置的新房。聽瑪麗的介紹,按照傳統,這個房間是歷代領主結婚時才用的,度過新婚之夜後就做為領主夫婦的主臥室用,所以在此之前它一直空著。作為領主的阿爾法多結婚前每次回城堡都住在走廊另一頭的一個大套間裡。這倒不是因為他尊重傳統,而是他覺得這個長期不用的房間裡散發著一股讓他不舒服的霉味,所以他寧肯住到另一個可以呼吸到新鮮空氣的稍小一點的房間裡。
新娘走進那間寬大而奢華的房間,視線掃過四周深紅色的天鵝絨窗簾、厚重的桃心木傢俱、耀眼的布魯塞爾地毯……最後落在房間正中央那垂著天鵝絨床帳的大床上。華麗的刺繡鑲邊的床罩上鋪著一層豔紅的玫瑰花瓣,濃郁的香氣在空氣中浮動流溢。
新娘挑了一下眉,「這是誰的主意?」
「是管家馬里沃吩咐我做的,他說這能增添浪漫氣氛。」
新娘把目光投向床邊的小櫃子上,那裡擺放著一籃水果,旁邊放著一個小木桶,裡面有一瓶香檳酒。
「這也是馬里沃的主意?」新娘抿嘴一笑。
「是啊。」瑪麗喃喃道,她猜不透新娘有些詭異的笑容是什麼意思。
「我帶來的衣服放在哪裡了?」
「都放入那個衣櫃裡了。」瑪麗臉紅了一下,「夫人,請您原諒,因為不知道您身材的尺寸,所以伯爵未吩咐我們為您添置新衣。」
「沒關係,我不會介意的。再說我帶來的衣服也足夠了。」新娘不以為然地笑笑。
瑪麗正想說那一箱衣服對像她這樣的貴族夫人來說是根本不夠的,新娘抬手揉了揉眼角,有些疲憊地說道:「瑪麗,我想洗個澡。」
「好的,夫人。隔壁就是浴室,是馬里沃叫人重新裝修的,您會發現它舒適的程度不亞於伯爵在巴黎那邊的大宅。我這就叫人把熱水端來。」
瑪麗說完向新娘行了個屈膝禮後,轉身出了房間。
當她再度返回時,驚奇地發現新娘已脫下禮服,換上一件白色的高領絲質睡袍。
「夫人,您怎麼自己就換了衣服?這事應該由我來做啊。」
「這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我喜歡自己換衣服。」新娘的臉上流露出更深的倦意,「瑪麗,待會兒我想一個人洗澡,你不用在我身邊侍候。」
「可是按規矩……」
「不用管那些規矩,我很累了,想要一個人待上一會兒。」
語氣中些微流露出的不耐煩讓瑪麗怔了一下,她抬眼打量新娘,發現先前讓她容光煥發的活力正在消退,一直被強行壓抑的倦怠正從身體裡流瀉出來,襲捲她的全身。
「那好吧,夫人。有事就請叫我,我就在門口候著。」
臥室旁邊的浴室是按照阿爾法多喜歡的羅馬浴室風格裝修,奢華的程度自不用說,光是那個由一整塊的大理石雕琢而成的超大型浴缸就足以讓人咋舌了。
但新娘對此毫無興趣,她在小心地鎖好浴室的門後,走至嵌入牆壁的一面亮晶晶的威尼斯鏡子前,緩緩地脫下了睡袍。鏡子裡現出了她纖細的胴體,不,應該是他的……
那經長期訓練而練就,像鞭子一樣柔韌的年青軀體、平滑的胸脯,窄小的臀部,以及修長的兩腿間還稚嫩的男性象徵都表明這個剛才還裹著女性外衣的身軀是位不折不扣的少年!
神秘的少年略帶苦澀地看著自己的身體,喃喃自語道:「不知道這身體的秘密還能掩蓋多久?」
他凝視著鏡中自己胸口上的一個形似薔薇的殷紅的胎記,伸手摸了摸。
有必要為了知道這薔薇的秘密而冒這樣大的風險嗎?他暗問自己。
想了想,他搖搖頭,「管它呢,反正已經答應對方的條件,就堅持把這場鬧劇演到底吧!」
想通了他也就不再勞煩自己的腦子,心情放鬆地跨入浴缸,讓疲憊不堪的身體在暖暖的熱水裡得到休息。
閉上沉重的雙眼,少年長歎了一聲,模仿一個女人的一舉一動真是比跟老師學高難度的劍招還累人!
※ ※ ※ ※
他叫凱伊,只有名而沒有姓,原因是沒有人告訴他他姓什麼。他還不到十五歲,因為超乎常人的身高以及超越年齡的成熟,當然也因為他的第二性徵還不明顯,沒有隆起的喉結、沒有變聲,讓他冒充一個十七歲的少女也還勉強合適。他跟那個他冒充的對象是什麼關係連他自己也不清楚,只知道他長得非常像她。
在此之前,確切地說是六歲以後,他一直住在一個與世隔絕的荒涼城堡裡。而六歲以前,他住在另一個稍好一點,同樣是與世隔絕的城堡裡。
他所能記得的是,三歲前他還是衣食無憂,雖然僕從極少,卻也是過著貴族公子一樣的生活。跟他最親近的是他的乳母莫瑞夫人,一個性格開朗、皮膚紅潤的中年婦女。她像對待自己的心肝寶貝一樣地精心照料凱伊,從不讓他有任何委屈。
但好景不長,在他三歲生日的前一天,除了莫瑞夫人,其他的僕從全部離開了城堡,原本每個生日必送來的巨大的生日蛋糕及漂亮的錦緞衣服也再沒出現。此後,他的整個生活陷入了貧困的深淵,不光沒有足夠的衣服穿,連維持生存的食物也經常短缺。以前只是照料他起居的莫瑞夫人不得不在城堡的空地上開出一小塊土地,種上些蔬菜以備食物短缺時充饑。
儘管生活一落千丈,莫瑞夫人的臉上卻從未失去過笑容,她經常一邊用扯下的窗簾為凱伊縫製衣服,一邊快活地講著各種有趣的故事給凱伊聽,盡可能地讓凱伊忘掉饑餓和寒冷。凱伊雖然還很小,卻已經很懂事了,即使再餓再冷他也不吭一聲,只是望著莫瑞夫人甜甜地微笑。他知道莫瑞夫人本可以像其他僕從一樣棄他而去,但她卻拒絕這樣做。因為他曾偷聽到莫瑞夫人和以前每個月都會來看他一次而現在是半年也難得見一次的男人(也就是塞維涅侯爵)爭吵,她怒斥侯爵,「因為他現在對你們沒用了你們就可以這樣狠心地棄他不顧嗎?可是我不會,我會一直待在他身邊照料他,直到我死!」
那句話一直深深地印在了凱伊的腦海裡,讓他到現在想起來都還感激莫名。
莫瑞夫人樂觀豁達的性格也深深地影響了凱伊,在以後充滿艱辛的人生道路上,他一直是像莫瑞夫人那樣微笑著昂著頭勇敢地走下去。
原本以為兩個人相依為命的日子就這樣持續下去,卻不料平靜的生活又因一場突如其來的悲劇而毀滅。
六歲那年的一天深夜,一場奇怪的大火突然在城堡裡燃燒開來。本來已把凱伊帶到安全地帶——城堡後面一塊光禿禿的大岩石上的莫瑞夫人想起自己忘了把一件很重要的東西帶出來,又不顧一切地衝進了火海。這是凱伊最後一次見到活生生的她。原本大火會把城堡連同附近的森林一起毀滅,不幸中的萬幸,一場傾盆大雨澆滅了雄雄火勢。當火勢漸小,焦慮恐慌的凱伊找遍了整個被燒焦的城堡的殘垣斷壁,才在一堵牆壁下發現了莫瑞夫人被燒得捲曲的身體,她手中緊攥著的東西早已化成了灰燼。凱伊不知道她拿的是什麼,只知道她想要保住能證明凱伊身份的東西,因為在凱伊阻攔她去時,她一邊拉開凱伊的手一邊說:「我想要把那些證明你是薔薇的東西拿出來,那對你很重要!」
我是薔薇?很長一段時間凱伊都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他知道自己身上有一個形似薔薇的胎記,但這跟他的身份又有什麼關係呢?他茫然不知。在此之前,莫瑞夫人從未給他講過他的身世。有時凱伊問起自己的父母是誰,她也只是搖搖頭說:「現在還不是告訴你的時候。」她無法預測到自己居然會這麼早就永遠地離開凱伊,要不然她會把那些困擾凱伊的秘密告訴他。
在凱伊含著淚把莫瑞夫人安葬後,他再次陷入絕境。燒毀的城堡讓他既沒有吃的也沒有住的地方,周圍是山岩和森林,最近的農戶也在三十里外,而且必須穿越野獸出沒的茫茫森林才能出去。凱伊太小了,從來沒離開過城堡,也不知道如何離開這裡,只有在原地等待有人發現他。在長達十天的等待裡,他靠吃長在樹上的蘑菇為生。有一次差點因誤食一朵毒菌而死去。
當他以為自己就快要這樣無聲無息地死去時,那個很久都沒露面的塞維涅侯爵出現了。他對眼前的一切吃驚不已,一絲愧疚從他冰涼的眼眸裡流露出來。他一把抱起已陷入半昏迷狀態的凱伊,坐上馬車離開了這裡。
凱伊的下一個居住地還是一座城堡,比毀掉的那個還要荒涼偏僻,也是在森林的環抱中。不過這次凱伊不用再為衣食所憂,雖然吃的穿的都很粗糙,但總不至於饑寒交迫了。而且他又有了僕人侍候他,那是兩個老得沒牙的女傭,一個為他做飯洗衣,一個為他收拾房間。
儘管再次有人做伴,但凱伊還是寂寞得快要瘋掉,因為這兩個老女傭根本不跟他說話,更不要說像莫瑞夫人那樣充滿愛心地熱情擁抱他。孤獨的凱伊開始在城堡裡四處亂竄,像尋寶一樣翻東搗西,以排解無邊的寂寞。
一天,他找到了一個撲滿灰塵的圖書室,還找到一隻躲在那裡養傷、兩歲大有著一雙奇異銀色眼眸的狼。
這是幸福的一天。在他細心地為狼包紮好傷口,並把自己口袋裡放著的黑麵包餵給那隻可憐的狼吃後,他有了一個肯聽他說話、肯讓他擁抱的朋友。同時,他發現了一個讓他感到新奇的世界——知識的世界。那些厚厚的發黃的書籍裡記載著些什麼樣的故事呢?他想知道。他還記得以前莫瑞夫人給他講故事時總是說,「這是我從書上看來的。」所以書對他就意味著那裡有無數像莫瑞夫人講給他聽的有趣的故事。莫瑞夫人死以前只來得及教會他字母,他還無法把字母組成辭彙。現在他反覆地撫摸那些他只認識字母的書籍,心中充滿了對知識的渴望。
當他七歲那年的夏天,塞維涅侯爵再次出現在他面前時,他向他提出了他平生的第一個要求,「我要一個老師教我識字。」
塞維涅侯爵當時的表情很是震驚,但他什麼也沒說,只點了一下頭。
一個月後,一個三十歲的棕髮男子來到城堡,他成了凱伊的第一個老師。此人是某個倒臺的大貴族的小兒子,因家產充公、自己又沒什麼本事而陷入了貧困,成了四處流浪坑蒙拐騙的無賴。他來城堡前正因酒後殺人而被人到處通緝。侯爵或許認為,這樣的人能安下心來在一個偏僻的城堡裡教一個孩子讀書。
凱伊不知道這些,他完全被這個男人自我吹噓出來的冒險經歷給迷住了,一邊跟著他學習知識,一邊聽他講他的傳奇人生。如果凱伊不是一直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以他的聰慧他應該能識別男人漏洞百出的故事的真假。但長時間封閉的生活讓他對外面的一切一無所知,他盲目地崇拜著這個厚顏無恥的男人,以至於男人開始有意無意地隔著衣服揉捏他的身體,他也只當那是親密的表示。長久的孤獨使他渴望有人能以擁抱的形式給他溫暖,儘管他敏銳的第六感一直在提醒他男人的危險,他也故意不去理會。直到那一年的初秋……
一天的午後,在森林裡和「銀眼」(也就是那頭狼,因牠有一雙銀色眼眸,凱伊就給牠取名叫「銀眼」)玩耍疲倦了的凱伊回到自己的房間,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休息。突然一個重重的東西壓在了他身上,他從夢中驚醒過來,驚駭地發現他的老師正赤身裸體地壓在他身上,一邊撕扯他的衣服一邊用猥褻的目光打量他。
「老師,您幹什麼?!快放開我!」
凱伊再不瞭解世事人情也知道眼前這個像野獸一樣睜著通紅的眼睛的男人所要做的是骯髒齷齪的事,他一邊怒斥一邊拚命掙扎。
「別動!我的小寶貝,我見到你的第一眼起就想上你了!這麼漂亮的容貌,這麼嫩滑的皮膚,不是女人真是太可惜了!」
男人口中說著下流的話,用一隻手把凱伊兩隻纖細的手臂壓過他的頭頂,另一隻手扯過一塊從凱伊衣服上撕下來的布巾塞進凱伊的嘴裡,以防止凱伊咬他,然後他繼續撕扯凱伊的衣服。體力上的巨大差距讓凱伊只能做著徒勞無益的掙扎,他那憤怒得幾乎要噴出火焰的目光看在男人的眼裡竟是在勾引他。
「真是勾人的小東西,生起氣來都這麼漂亮!你不要怪我,我也是拿人錢財替人消災。在我擰斷你的脖子前,我會讓你好好享受一番!」
他正說著,目光突然被凱伊裸露出來的胸口上的那個殷紅的形如薔薇的胎記給吸引住了,他瞇起了雙眼,有些迷惑。
「好奇怪,好像有什麼人也有這麼一個胎記,究竟是誰呢?」
在他為此分神之際,凱伊被壓住的手臂趁機掙脫了出來,他恨恨地抓向男子的臉,在那上面留下了幾道深深的血槽,其中一道差一點就弄瞎了男人的一隻眼睛。男人長聲慘叫,暴怒起來。
「你這個小混蛋!我要毀了你!」
男人用他粗重的拳頭猛擊凱伊的臉和頭,凱伊幾乎可以聽到自己面部骨骼碎裂的聲音,整個牙床也鬆動起來,腦袋嗡嗡作響。緊接著「格!格!」兩聲,他剛才抓傷男人的兩隻手臂也被男人擰斷。他的雙腿在做最後的掙扎時被打斷,然後被強行拉開,那讓他噁心的手指正向他的禁地襲來。凱伊除了大睜著雙眼怒視那個對他施暴的禽獸已別無他法。當男人的手指插入凱伊的體內粗暴地攪動時,這個堅強的的孩子流下了屈辱的淚水。
難道我就這麼讓他任意凌辱然後殺掉我?誰來救救我?
他痛苦地意識到無人能救他,那兩個老女傭耳朵不靈,根本聽不到他剛才的叫聲。即使聽到,以她們老邁的身軀也打不過這個惡徒。他後悔自己竟不聽從自己的直覺對這個男子提高警戒,以至遭到現在這樣可悲的下場。但即使他有所防備,也還是逃不過這個男人的魔爪吧……殘酷的現實就在眼前,男人已準備把他巨大的分身插入他的體內。
完了……
凱伊絕望地閉起了雙眼。
突然他聽到了巨大的撞擊聲,似有什麼東西撞碎了窗玻璃衝了進來,緊接著他聽到了趴在他身上的男子恐怖的尖叫。他睜開雙眼,驚喜地看到,他的朋友,那隻現在已三歲大的狼——「銀眼」,正死咬住男子的脖子不放,不管男子如何撕扯牠揍牠都不鬆口。
人與狼的搏鬥就在不能動彈的凱伊面前發生,激烈而短暫,最後被咬破頸動脈的男人轟然倒下,臨死時仍睜著恐懼的雙眼。「銀眼」也受了重傷,但即使男子死去牠也仍沒鬆開咬住男子頸部的牙齒。過了很久,牠才鬆開了嘴,搖搖晃晃地走到凱伊身旁,小心地銜去塞住他嘴的布巾,然後默默地躺在他身邊守著他。
「謝謝你,我的朋友……」凱伊低喃了一句。
此後他陷入了昏迷狀態。
當凱伊再度醒來時,已是三天過後。他仍然躺在自己的床上,全身都纏著紗布。他的狼朋友不見蹤影,那個侮辱他的的男人的屍體也不見了,塞維涅侯爵滿臉愧疚地站在他面前。
他聽到他向他道歉,說他不知道這個男人是這樣的禽獸。他說還好他剛巧在事情發生的第二天來到了這裡,及時地找來醫生處理了凱伊的傷情。他說他不會再讓這樣的事發生,他會再找一個可靠的人來做凱伊的老師。
凱伊不想理他,自這件事後他已對陌生人產生了極不信任感。對他而言,侯爵也是陌生人。以前那場奪去莫瑞夫人生命的火災的疑點再度湧上心頭,他本來就覺得那場火災來得奇怪,且不說莫瑞夫人一向謹慎,總是細心地熄滅所有的火燭才睡覺,而且在那樣一個潮濕的季節裡,要燃起那樣一場毀滅一切的大火幾乎是不可能的。更可疑的是當時空氣中還瀰漫著刺鼻的松油的氣味。是有人故意縱火已確信無疑,只是他找不到證據來證明。現在他差一點被強暴甚至被殺死的事讓他更加深信有人一心不想讓他活在這個世上,如果火燒不死他就讓人來殘害他。
「……侯爵,告訴我……誰想讓我死……」
凱伊冷冷地注視著伯爵,艱難地開口問道。此時他的表情凝重得像一個成熟的二十幾歲的青年,儘管此時離他的八歲生日還有一個多月。
「不!沒人…沒人想你死。」
侯爵的神情驚惶起來,凱伊那雙似能看透一切的眼眸讓他不安,也讓他無法說謊。
猶豫了好一會兒,他喃喃道:「我是不喜歡你,因為,因為你對我來說是個累贅。可我不會殺了你,畢竟我答應過一個人,不管怎樣都要讓你活下去。想殺你的人並不知道你的真實身份,她誤會你是我的私生子,是瘋狂的嫉妒和報復讓她收買人做下了這些事。」
「……那人……是你的……夫人吧……」凱伊疲憊地閉了閉眼。
「是。」侯爵連忙又加上一句,「我事先並不知情。」
真的不知情?凱伊心中冷冷一笑,但他明白自己現在該裝糊塗。
侯爵繼續說道:「你不用擔心,她再也不會對你不利了,因為我已經把她關起來了。她,已經瘋了。」
「……我……是誰……薔薇……是什麼……意思……」
侯爵聞言驚愕得大張口,似乎對凱伊問出這樣的問題而深感不安。他支吾了一陣說道:「這個我不能說,你也最好不要知道這些事,那對你並不見得是好事。」
「……那麼……你告訴我……你跟我……有關係嗎……」
「有一點,但我不是你的父親。」
「很好……」凱伊閉上了眼睛。
確定侯爵不是他的父親讓凱伊大鬆了口氣,因為他發覺自己對侯爵有著難以釋懷的痛恨。雖然是他夫人作惡,但他未嘗不是默許這一切的發生。只是他的心還沒狠到泯滅全部的良心,所以他才會在事件發生後又後悔,急著趕來營救凱伊。這樣的人,凱伊無法尊重他信任他,更無法原諒他,莫瑞夫人慘死的一幕始終縈繞在凱伊的心頭。他只能暗自期望侯爵不要讓新的悲劇發生。
侯爵等了半響,見凱伊始終沒吭聲,正打算出去,凱伊再次睜開眼。
「等我好了……給我……請一個合格的……老師……」
凱伊覺得自己的命還真是賤,只過了兩個多月,他就完全恢復了,而且竟然奇跡般的沒留下任何殘疾。這期間,那隻忠實的狼——「銀眼」經常來陪伴他,給他前所未有的慰藉。這使他深深體會到動物比人更值得信任。
冬月裡,凱伊有了一個新老師,是個鬍子花白的小老頭,衣著邋遢舉止滑稽。
一開始凱伊只是抱著極深的戒心默默地跟他學習。因為有了先前慘痛的遭遇,他習慣讓「銀眼」在有陌生人時陪伴他。於是,上課的時候,「銀眼」就蹲在凱伊身旁全神關注地緊盯老師不放。
本來被「銀眼」那樣有著野性兇狠眼神的狼緊盯著是一件很不舒服甚至是恐懼的事,沒想到這個小老頭卻不但不在意,甚至還很愉快。他時常笑瞇瞇地跟「銀眼」打招呼,有時還像對待一隻家犬一樣伸手去摸牠的頭。當「銀眼」在他撫摸牠的時候扭頭咬他或是抓他時,他總能很迅捷巧妙地躲閃開。如果「銀眼」因此被激怒而衝上去撲咬他,他也像開玩笑似的隨手一記手刀斬在「銀眼」的額頭上,讓牠一時半會兒頭腦發昏不能動彈。這讓凱伊大吃一驚,他深信,如果這位老師想要殺死他和「銀眼」,那也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
這人會對我不利嗎?凱伊緊張起來。他集中精神運用他敏銳的第六感探查這個非同尋常的小老頭。還好,他的第六感沒有發出任何危險的信號。
不久他發現這個古怪的老頭是個有著真才實學的的老師,完全不同於前一個那樣只會誇誇其談。他給凱伊制訂了嚴格的學習計畫,不光學法語、英語、拉丁語、希臘語,也學數學、地理、史學、法學,對凱伊極感興趣的天文學、植物學、藥物學、醫學,他也如數家珍一樣娓娓道來。那間廢棄的圖書室裡有限的書籍已完全不夠用了,於是凱伊所學的教材大部分是由老師手寫出來的。他淵博的知識讓凱伊為之傾倒,他全身心地投入了令他迷醉的知識海洋。
這位老師不僅教他知識也教他徒手搏擊術和劍術。徒手搏擊術在他戲弄「銀眼」時凱伊已見識過了,但當他施展快如閃電、狠辣凌厲的劍術時,凱伊完全陶醉了。他沒想到這個瘦瘦的小老頭還有這麼出神入化的劍術,他為自己遇上了這麼好的老師而欣喜不已。
老師對他只有一個要求,那就是不要讓侯爵發現他所學到的知識有多麼豐富。
「侯爵那人,如果知道你有這麼聰明會不安的。我當初就是因為被他認為太笨才被選中做你的老師。」老師呵呵地笑道:「裝個笨蛋對你的安全很有利喔!」
凱伊會意地一笑。
「那麼老師,你為什麼會願意來這裡教我讀書呢?」這一直是凱伊心中的疑問。
「哎,我只能說是機緣巧合。說來慚愧啊,你的老師我雖然是英明神武天縱奇才,但對高明的盜賊卻是一點辦法也沒有。這麼說吧,有一天,我正快活地在一個小鎮上逛集市,一不小心被小偷偷去了身上的錢袋。沒有了錢我就只有餓肚子,我又不願意去偷別人的,所以我就到小鎮附近塞維涅侯爵的城堡裡去蹭飯吃。侯爵順口問了我一句,『你識字嗎?』我說識得幾個,他就讓我到這裡來了,說如果肯做你的老師,我就不用為吃飯發愁了。」
凱伊本來就認為侯爵不會認真給他找老師,沒想到他找老師的方式這麼輕率隨便。可想而知,前一個大概也是這麼找來的。凱伊心中暗暗苦笑,自己這次的運氣還真是不錯。
「聽到可以不用為吃飯發愁我就來了興致,反正我也是個四處漂迫居無定所的人,能有個地方暫時安定一下也挺不錯的。」老師繼續興致勃勃地說,「而且我很好奇,伯爵讓我教的是怎樣一個孩子。至少以我當時表現給他看的模樣來看,他肯定認為我是個傻乎乎的小老頭,讓這樣的我教的孩子不是太笨就是太聰明。還好,你符合我的猜想,是個聰明絕頂的孩子,教你這樣的孩子讓我精神煥發!」
「老師這麼聰明,又見多識廣,一定能幫我解開我的身世之謎吧。」
凱伊趁機又提出了他一直想請老師幫助解答的疑問。以前他也提過幾次,老師總是裝耳背不肯回答。
「不是我不肯幫你,」老師苦惱地搔了搔頭,「而是有些上層社會的秘密不是像我這樣的人能知道的。根據你所說的,我能猜出它的大概,但無法給你一個準確答案。而且我認為侯爵說得對,雖然我一向不認同他,但這件事上他做得對。你的身世之謎你最好不要知道,至少現在不要知道,你還太小,無法承受那個秘密背後所帶來的沉重負擔。我不想你淪為別人利用的對象,甚至成為犧牲品,我希望你能像普通人一樣快樂地過完這一生。」
老師的誠摯讓凱伊感動,此後他再也沒向老師提過那個問題了。
為了讓凱伊儘快融入真實的社會,在教授凱伊知識和防身術之外,老師也教凱伊世事人情。他經常偷偷帶著凱伊穿過森林到附近的城鎮去見世面,讓他對外面的世界有深刻的認識。他教凱伊識別各種各樣的人,讓他通過自己的眼睛去觀察感知。
「雖然我不主張你去探尋身世之謎,但難保有別有用心的人會主動找上你,所以你必須學會識別他們的意圖,這對你的安全很重要。你有超乎常人敏銳的第六感,學這個對你來說輕而易舉。嗯,我所教你的詭詐之術也是很有利的護身武器。記住最重要的一點,不管發生什麼事,你的臉上都要保持微笑。用微笑去征服人,用微笑去迷惑人。」
說到最後,老師歎了口氣,「哎,把你這麼純潔的孩子教得這麼壞真是為人之師的罪過啊!」
老師說這話時的表情一點也沒有愧疚之意,反而有些自鳴得意。
時光流逝,轉眼間凱伊已跟從老師學習六年。
一天上午,吃過早飯後,老師告訴凱伊:「我得走了,孩子。我所能教你的你全都學會了,我也該繼續去過我的遊歷生活。我一直想去神秘的東方看看,或許在那裡也能遇上像你這麼可愛的學生也說不定。呵呵,我是不是當老師當上癮了呢?」
「老師,讓我跟您一起去吧。」
「哎呀,那可不行!」
「怎麼不行?難道您不喜歡我跟你作伴?」
「說實話,孩子,我是想去找一個能欣賞我才智的女士。如果你跟去,那些女士們只會盯著你看,我就更沒戲唱了。拜託,為了你的老師我後半輩子的幸福,你就不要跟著去了好嗎?」
凱伊被老師哀求的表情給逗樂了,「好吧,老師,如果娶了師母一定要告訴我!」
「一定一定!我說凱伊啊,我所教你的知識對你來說還是不夠的,你應該離開這裡去更廣闊的世界學習。巴黎、倫敦、羅馬、慕尼黑的大博物館、圖書館你都應該去看看,那裡才是知識的海洋。」
「謝謝老師的教導,我一定會去的。」
送走老師後,凱伊決定也離開城堡像老師一樣遊歷四方。但當他剛準備好偷偷離開的那一天,很久沒露面的塞維涅侯爵又突然出現了。凱伊看見他時最先想到的是,他是不是知道自己要逃離這個牢籠?但他很快就否定這個想法,因為侯爵看起來非常心不在焉,連凱伊的老師不見蹤影他都沒想到要問一下。
「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如果你答應了,我會滿足你一個願望。比如讓你離開這裡,去外面生活。」
凱伊對侯爵的提議有些哭笑不得,他淡淡地說道:「我覺得這裡很好,我還不想離開。」
侯爵似乎有些意外,他的嘴唇顫抖了一下,「那……那如果我答應告訴你你的身世,薔薇的秘密,你肯考慮嗎?」
「這個……」
凱伊猶豫了,那身世的秘密始終像磁鐵一樣吸引著他,儘管老師告訴他那後面會是沉重的負擔和不幸,他還是想知道。
「你要我做什麼事?」
他在考慮,如果是傷天害理的事,他寧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之謎也不去做。
侯爵說出了想讓他假扮自己女兒的事。
「我只有這麼一個女兒,一向非常疼愛她,而且她已經有心上人了,實在不忍心她嫁給她不喜歡的人。你長得很像她,幾乎可以說像是一個模子裡鑄出來的……」
凱伊半瞇起了雙眼,侯爵的話吐露出一個重要資訊,他沒吭聲,聽侯爵繼續說下去。
「……你只需假扮她一個月,待我把她安全送走,你就想法脫身回來,到那時我就告訴你你的身世。我實在是沒有別的辦法,只有出此下策來拒絕這樁強加在我女兒頭上的婚姻。」
伯爵想瞞住他真實的意圖,他想讓凱伊做假新娘迷惑住新郎那一方,使他有更多的時間做反叛的準備。但是凱伊只要看看他的眼睛就知道他在說謊,他根本不像一個會為自己兒女的幸福作打算的人。而且那經不起推敲的理由只要稍有腦子的都不會相信。
這麼沒譜的事還讓我自己想法脫身,恐怕是巴不得到時候我死在對方手裡吧?凱伊的眸中閃過一道寒光。
在考慮侯爵的提議前,他必須先弄清楚一件事。
「我真的很像你的女兒?」
「是啊!是啊!」
侯爵連連點頭,他還怕凱伊不信,急忙把隨身帶來的女兒畫像拿出來給凱伊看。凱伊仔細地打量畫中人與自己酷似的面容,他不得不承認,若單論長相,自己跟侯爵的女兒簡直就像一對孿生姐弟。
「她是你那個發了瘋的夫人生的?」
「是,我只有這麼一個孩子,我非常愛她……」
侯爵還想表現一下自己是多麼慈愛,但在凱伊譏諷的目光注視下,他收住了口。
「我真的跟你只有一點關係?」凱伊冷冷地問道,銳利的眼神直逼過去。
「是……」侯爵神情窘迫地低下了頭,「只……只有一點。只要你肯幫我這個忙,我一定把你的身世告訴給你。」他又加上了一句,「而且在這世上能告訴你你的身世的人也就只有我了。」
他本來以為這句話能深深打動凱伊,讓他一口答應此事。但讓他意外的是,凱伊還是不動聲色。
「我是個男人,即使再怎麼像你的女兒,氣質上、膚色上的差別也足以讓對方起疑。即使你對我的死活並不在意,但為了你自己的利益,你最好還是找一個和你女兒相像的女子裝扮她更合適。」
侯爵又羞又急,「如果我能找到我就不來求你了!」
「既然如此,那你就先把你制定這個計畫的真實意圖告訴我吧。我不喜歡聽人說假話。如果你還是只想騙騙我,那你趁早死了這條心,我是不會為一件不明不白的事冒風險的。」凱伊的話語像刀子一樣尖利。
侯爵苦著臉想了好一會兒,終於吐露了實情。
凱伊仔細地聽著,思緒飛速地運轉起來。在答應侯爵前他必須先盤算一下計畫的可行性。
侯爵的這招偷樑換柱之計在他看來非常荒唐,而且對他的最終目的幫助也不大。首先要讓頭腦精明的新郎一方相信一個膚色偏深而且生氣勃勃的人就是畫像中那個面容蒼白、柔弱羞怯的女孩就是一大難題。只要看看那個叫法蘭西斯的人對侯爵採取的幾乎可稱得上是滴水不漏的緊逼策略就知道要唬弄這個人根本不可能。他說不定早防著侯爵玩弄這一手了。
「你為什麼不乾脆點直接把你女兒嫁過去呢?我認為這樣做對你更有利。」凱伊邊想邊說道。
「我也是沒辦法,我的地位並不穩,如果貴族們知道我跟敵人聯姻,他們就會拋棄我另立新的首領。再說我也急需要與另一個家族聯姻來鞏固我的地位,所以……」
原來如此,凱伊暗暗點頭,這個匪夷所思的計策原來是這樣給逼出來的。
那麼侯爵的計畫難道就完全不可行了嗎?也不見得。換一個角度想,如果法蘭西斯有意要使侯爵的計畫暫時得以順利進行,也就是說法蘭西斯裝糊塗,讓侯爵誤以為欺騙成功,那麼這個計畫短時間可行性還是有的。
現在的問題是法蘭西斯會裝糊塗嗎?依法蘭西斯的原計劃應該是想逼迫侯爵倉促起兵,但他不會只想擊倒根本算不上對手的侯爵叛軍那麼簡單吧,應該還想把其他什麼人也一網打盡。
聽老師講,侯爵的靠山是英國人,那麼這一次被逼急了的侯爵肯定會去向英國人求助,而一直想在法蘭西插上一腳的英國人也一定會派遣援軍來。這應該就是法蘭西斯的另一個目的,而且是最重要的目的。所以據此推斷,法蘭西斯裝不裝糊塗完全取決於英國人是否會按他預定的時間表到來。
想到此,凱伊開口問道:「請問侯爵,你派去英國的信使出發了嗎?」
「啊?」侯爵大為震驚,他奇怪凱伊怎麼會知道他要派信使到英國。
這個少年我是不是太小看他了?如果以後他知道了他的身世後會怎樣對待我呢?他的心裡升起莫名的恐懼。
「告訴我,你的信使出發了嗎?」凱伊再次問道。
「還沒有,因為海峽突然起了罕見的大霧,什麼船都出不去。」
侯爵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心中焦躁不安。他知道在一時指望不上援軍的情況下,如果凱伊再不答應幫這個忙,他就死定了。
「要多久才能出去?」
「起碼還要等上一個星期。」
還要等一個星期?凱伊再度陷入沉思。
這樣說來,英國人是無法按法蘭西斯預定的時間表行動了。老師曾說過,計算非常精密的計畫也只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成功機率,另外還有百分之一的意外。現在這場大霧就是百分之一的意外。因為信使耽擱了,那麼接到消息後的英國人在準備好出發時就會遇到每年這個時候必有的不利於出航的持續數周的大風暴。這樣算來,英國人出發的時間又得往後推。
經過計算,凱伊確定在英國人踏上法蘭西土地前,法蘭西斯至少要裝三個星期的糊塗。這就是侯爵計畫的短期可行性。然而,這個計畫仍有一大危險因素,那就是身為男子的他如何讓人不疑心他假扮的性別。尤其是他裝扮的是新娘,難免要和新郎同床共枕。凱伊明白,即使對方肯裝糊塗接受一個假新娘,但對新娘是男子卻是絕對不能容忍的,一旦性別敗露,自己就只有死路一條。
「告訴我,侯爵,你打算如何讓對方相信一個氣質、膚色完全不同的人是你女兒。」
凱伊心想,這是計畫的第一步,如果連這第一步都無法實施,以後的就更別提了。
「這個……我會想辦法的。我可以說我的女兒就是這個樣子,反正真正見過我女兒的人沒有幾個,這樣說應該……」
「如果對方有你女兒的畫像你又怎麼辦呢?」
「……那就說我的女兒以前身體不好,所以看上去病病歪歪的,現在她的身體調養好了,就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侯爵有些狼狽,這個關係到計畫成敗的問題他也想過多次,但總找不到一個好的藉口。
凱伊暗自搖頭,這樣愚笨還想反叛,真是自尋死路啊!看來要是答應了此事,一切都得靠自己隨機應變了。搞不好,最終使自己身份暴露的會是眼前這個連自己有多少斤兩都不清楚的男人。
反覆思量之後,凱伊還是決定冒一次險。
「我只能假扮你的女兒三個星期。」
「三個星期?」侯爵怔住了,「好像不夠啊。」
「如果你嫌少,那我只好對你說抱歉。」
「那……那就三個星期吧。」
「好,我們就說定了,三個星期後我就回布列塔尼亞找你。現在請你以上帝的名義發誓,你將遵照約定!」
「我以上帝的名義發誓……」
就這樣,凱伊離開了城堡,來到伯爵的一個情婦家裡接受如何做一個上流社會的淑女的嚴格訓練。能不能完美地扮演一個淑女對他來說是生死攸關的事。
兩個星期前,侍女艾倫來到他的身邊。她因謹言慎行而被侯爵挑選出來幫助凱伊完成這一騙局。侯爵對凱伊的身份做了隱瞞,只告訴艾倫,凱伊是他的一個私生子。
凱伊從艾倫那裡瞭解到侯爵家的一些事情。侯爵的妻子的確因瘋病而被侯爵關在城堡的塔樓裡,兩年前她因得了嚴重的肺炎而去世。她只有一個女兒,就是茱麗葉特小姐。因為婚姻上的失意,更因為擔心侯爵其他的情人為侯爵生下男性繼承人,而使自己的女兒利益受損,侯爵夫人發了瘋似的到處搜索侯爵的私生子,一經她發現,必收買人去斬盡殺絕。
「凱伊少爺竟沒被夫人發現真是幸運啊!」艾倫感歎道。
聞聽此言的凱伊只有暗自苦笑,同時他為那個為了保護女兒利益而瘋狂的女人感到難過,心中對她的恨意消退了些。
因為有與茱麗葉特小姐酷似的容貌以及侯爵怪異的反應,凱伊猜測自己的父母中的一人說不定就是侯爵的兄弟姐妹。
「侯爵有幾個兄弟姐妹?」他問艾倫。
「侯爵有一個弟弟和兩個妹妹。」
「真想見見這些親戚啊!」凱伊露出一副渴望的表情。
「那少爺要失望了,因為您的叔叔十三歲時就得結核病死了。您的大姑姑入修道院修行已經有十六年了,那個修道院是不接見男客的。您的另一個姑姑嫁到英國也有十來年了,因為和侯爵的關係不太好,回布列塔尼亞的次數加起來不超過五次。」
前兩個肯定不是,第三個……
細打聽之下,凱伊得知侯爵的小妹在自己出生那年才不過十二歲。這個也不對。
凱伊心中有些失望,但還是不死心,又問道:
「那還有其他的親戚嗎?」
「有啊,不過都是些地位低下的遠房親戚。侯爵很看重門地,所以與這些人幾乎沒什麼來往。」
看來是無法在這些人中找出一個與自己有關聯的人了,凱伊微微搖了搖頭。
他轉念一想,既然侯爵放心讓艾倫到自己身邊來,那就是有絕對的把握自己無法從艾倫那裡打聽到有價值的東西。既然如此,那自己就排除雜念,認真扮演好假新娘,以待將來侯爵兌現諾言。
就這樣,凱伊開始了他平生的第一次歷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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